月底那天,中午是年会,阿健从公司回来,晚上让管家打电话去意大利餐馆订双人桌。
管家直接问要不要和家里打个电话。
阿健看了他一眼,“你最近管得是不是有点宽。”
预定的两个人的位子,车最后接了阿廉抱着琴匣上去,阿健自打私车被子弹打成筛子以后就再也没买新的,出进都是司机。
“你宅子里的人似乎都不大喜欢我。”阿廉说道。
“没人喜欢你。”阿健回答道。
“为什么?”
“一没本事二没靠山。”阿健叹了口气。“唯独手上人命特别多。”
“可是你喜欢。”阿廉说道。
“我恶趣味。”阿健笑了一下。
餐厅是阿健过去常去的地方,店面是当地意大利黑帮的产业,和他们私底下做过不少生意,上面家族的人让下面常年给他留个位子。
餐前的面包是为贵客新烤的,阿健抬手将加了胡椒粉橄榄油倒在盘子里。
“怎么了,菜单看不懂?”他放下盐瓶揶揄道。
对面的阿廉放下遮住自己脸的菜单。
“我没学过意大利文。”
“回去学学。”阿健伸手接过菜单,叫来了侍应生。
前菜的rou丸加了很多番茄酱,阿廉吃得满嘴都是,阿健看不下去,拿着自己的餐巾隔着桌子抓着他的脸给他擦。
“我哥平时到底都是怎么教你的?”
阿廉脸色没变,但是阿健却觉得他突然就有点不太高兴,到了七点,店里小舞台上开始有人演奏,于是在侍应生来上正餐的时候阿健小声吩咐了几句,侍应生笑了笑,过了一会,舞台上的小提琴手拉完一曲,放下琴弓。
“接下来是先生为今日初次约会的情人点的一首,一步之遥。”
在周围的鼓掌声里,阿廉嘴角沾着酱汁抬起头来,小提琴开始进入娓娓道来的前奏。
等到阿健的上桌的时候他把换过的餐巾重新铺好,看了看听得有点入神的阿廉,伸手过去,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
“菜要冷了。”
阿廉回过神来,低头拿起餐叉,慢慢地重新开始吃,当小提琴的前奏过去,一旁的钢琴师以有利的节奏开始了曲子的高chao时,侍应生为他端上了rou酱意大利面,拿走了空了的前菜盘子。
“我在街头住过两年。”阿廉突然说道。
阿健抬起头来,看到他低着头拿着餐叉,叉子叉在rou酱里。
“科尔森斯坦倒台的时候,他们拿了我的资料,上面说我四岁就在营里,然后在那里长到十三岁,然后被送去我真正的父母那里,在那里呆了也就六个月,就被送去了福利院,前后换过好几个地方,第二年的时候然后我逃了出去,开始在街上生活。”
他用叉子卷了卷意面。
“到了街上才知道,我真是没有什么吃饭的本事,人家会跳舞,会唱歌,会弹吉他拉琴,天天提着琴匣走到哪里都带着,我会玩枪,会杀人,连表演打架都不会,身上连个硬币都没有,还比别人年纪小,有人夜里没钱去夜总会,拿着二十块钱在门口要我口交,我吓得转身就跑。”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他说了下去,“我不会别的,也没人给我机会去学别的,所以要么有一天靠原来的本事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要么在街上像条狗一样混到死。”
“但是我拿不定主意,我想过去当地的黑帮找活,但是拿不定主意,就这么过了两年,然后遇到了你哥哥。”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曲子已经结束,台上开始弹奏爵士。
阿健咀嚼了一会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看了他一会,最终说道。
“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阿廉看了眼窗外,“游乐场那天。”
阿健皱起眉,“所以,你这是又跟我装了半个月。”
“是。”
“那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来说实话了?”
阿廉低了低头,“突然想明白了,阿淳让我装失忆是让我装给你身边的内鬼看的,你是我的保护对象,我跟你装没什么意义。”
阿健看着他,放下餐刀,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来,和我说实话。”
阿廉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一双淡褐色的眼对上一双纯黑的眼。
他张了张嘴。
却猛地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翻身就扑了过去,将阿健摁在身下的瞬间一颗子弹破窗而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屋内客人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来,满地的杯盘狼藉之中阿廉抖了抖身上的餐桌布爬起来,阿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阿廉已经一手抓住了放在墙边的提琴匣,顺着窗户的边沿向外看了一眼,一个人影在对面的钟楼上方闪过。
在阿健开口吩咐之前阿廉已经追了出去,留他一个人和满厅尚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宾客面面相觑,叹了口气,将额前的头发往后揉了揉,结果摸到了一手番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