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的紫荆也该谢了。
那一片片残破干枯的花瓣已经不那么艳,纵使对枝干尚有所留恋,风肆意一吹便七零八落,在空中无力地飘着,然后落到chaoshi的地面上,被尘土所污。
摊开手掌接住了一片薄红,此景蕴含的神伤,只有皇子心里知道是什么滋味。
少年的脸上染上几分抑郁和悲怆。那是平日里绝不可被他人捕捉到的直达心灵深处的脆弱的窟窿。他可以被别人认为是为了什么事而感到悲伤苦恼,唯独这件事不能够。
甚至连存在也要被抹去的事,宫中唯恐掩盖不及的旧闻——别的人自然能早忘掉就忘掉的。
唯独他不能忘。也不可能忘。
“慈闱溘逝日,恰羊蹄尽败。”双唇微张念起的这句诗,字字刺入心底。
——是时候也要看看母亲了。
皇城西北方有座荒芜的后山,山脚正对着的那一面宫墙上有个意外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穿了的裂缝,这个裂缝也够宽,能让身材娇小的人进出。
多亏了这个裂缝,他和贴身侍奉母亲多年的宫女一起来到了那座不显眼的后山,找了一块看上去很不错的风水宝地,给他的生身母亲在那竖上一座像样的墓碑。
本来应该入土为安的rou身没有了,但至少要有名字留在这里,证明曾经有那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成为过他的母亲。
还有当今圣上的名副其实的妻子。
女人被她无情的丈夫下了一道“被世人彻底遗忘”的旨意。当年不到十二的皇子作为她的孩子,却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连作为念想的棺木、葬礼、陵墓都没有。
一个也没有。
作为孩子的他无法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暴戾至此,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他的母亲,为什么要留他一个人承受这样刻骨铭心的绝望。
那一天,母亲被奉旨闯入后宫的侍卫带走时,只回头一如既往地笑着对他嘱咐:“幻以后我不在了,要乖乖地照顾好自己哦,不要让你父亲Cao心。”
“我不要!娘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一个很远的地方,你不可以去的哦,你要留下来,好好长大”
然后皇子看见了母亲的脸上滑落的泪水。
即使不知道母亲被带走后将要去哪里,做什么,皇子也本能地抵触着这一切,冲上前去使劲拉扯把母亲的手腕抓得通红的侍卫。
“你们放手!!不许带走我娘!!!!呜呜呜!!”
泪水吧嗒吧嗒地掉下,却无法让事情发生一丝变化。
“二皇子殿下,请别碍事!”侍卫面露难色。皇帝下了旨意带走皇妻,但误冲撞了皇子就难办了。
贴身宫女萱姑姑见状上前拉开了皇子,蹲下把他搂入怀中安抚。
“殿下,我们先在这等着吧。没事的她不会有事的,乖”她嘴上故作冷静地说着,自己悄悄抬头看了眼主子,脸上也难掩悲伤。
皇子被温柔的姑姑搂着,背对那随着一干侍卫远去的母亲,瞬时也像被抽干了回头再看的勇气,把布满泪水的脸庞深深埋入对方也十分纤细的肩膀上。
混乱的人们走远了。
那日后再也没有母亲的消息。萱姑姑知道后来的情况,脸上不好看,嘴上不说却也没能瞒住。皇子在宫里闲言碎语中已经得知了自己已经永远丧母的事实,也成了人们口中“可怜的小皇子”。
只单纯地恨着那个万人之上的强大男人,即使自己身体里也流着那个人身上的血ye,即使那个人还是自己的父亲,即使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自那之后,东殿和周围,知道内情的相关的人,包括宫女太监侍卫,也都被清理掉了一批。
这下连和母亲一样疼爱自己的萱姑姑也走了。
留下来的人,全是只有“皇子失去母亲之后性情大变”这等浅薄认识,而不知前因后果的家伙。
【何不顺便也把幻儿也一起清理掉?父亲。】
皇子时常那样想。
体内的来自父亲的残暴血ye,对他而言既是护身符,又是摆脱不去的诅咒——如果还像以前一样弱小,不但无法保护母亲,连自身也难保,说不清哪天就像路边的杂草一样被清出去,连尸首也见不到。
是皇子如何?他还有优秀的哥哥深,他不是唯一一个。
而且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褪色的墓碑前放上一束刚在后山采来的开得灿烂的花。那些都是母亲生前喜欢采了摆在室内花瓶里的品种。
这样的动作已经重复4年。
“母亲,我有好好听你话,每天都变强一点呢。有太傅陪着我,现在每天都很开心,请不要担心。今年已经十六岁成年了,虽然父亲没有管我成家的事,可是啊,我也不打算做那种事。”
这样的自言自语已经上演四年。
仿佛那块石头能替他到黄泉之下传达对母亲的思念。
“沙沙~”
树叶摩擦的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