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那时还不叫断水,他问面前的少年,“你是谁?”
“我来带你走。”
斩清皱了皱眉,反问伙计道,“怎么回事?”
而地面颤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街面上很快就乱起来,不知道是哪个先开口喊的,“马惊了,马惊了,快躲开啊!”人慌忙忙地乱窜,往哪边儿跑的也有,你推我挤。
你来做什么?
“这里只有一把剑,就是我……”
断水心头一突,明白过来,他现在所感知到的其实是斩清的感知。
窗开着通风,斩清扶着窗沿往下看去,拉车的马发了疯一样往前跑,驾车地马夫吓得面如土色,无论抽打还是拉紧缰绳,奔驰的马匹都不听指挥。
剑插在累累白骨间,是那些挥舞着剑杀人的人们的,是那些屈死在剑下的人们的,是那些为争夺剑自相残杀的人们的。
斩清知道他在想什么,没给人开口请罪的机会,慢道说,“你只是一把剑而已,能杀人就够了。”
说完,也不等断水答复,就一把抓起剑灵的手腕,往路边躲去。
不只是灵力被压制,灵体被摧折,断水的记忆也被阵法磨蚀地模糊不清。一股无法言说的悲哀涌上断水的心头,那个带他走的少年现在一心想他去死。
自远而近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车轮隆隆。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发现楼下有这么一个人和周边人都不同,他没在看街上的乱象,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上探身出去的斩清看。
他回身时,断水站在他身后,局促又羞愧不已。
又面无表情地把视线挪开,似乎不曾对某处有所停留,自然流畅。
狼狈极了,身后紧接着还有几个粗布衣裳的壮汉跟进来,打头的人是楼下跑堂的伙计,斩清来时打过照面。
“寻一把趁手的剑。”
壮丁堵住门,伙计朝斩清赔礼说是,“客官见谅,这家伙刚才在楼下大吃大喝,趁着街上出事,楼里人都出去看热闹的功夫,没付账就想趁机溜走,亏得我眼尖盯住了他,却没想到这家伙反跑上楼来。”
剑灵慢吞吞地说道。
“不过……你现在太弱了。”
惊了马的马车还远不到这里,只是人慌了,疯狂向路两边跑。而这时早有先见之明的斩清已经带着剑灵躲到临街的茶楼二层上了。
用过这柄剑的人都疯了,或是被其中的煞气沾染,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走上了全然不同的路,最终都死于非命。
出露在外的半截剑身被红褐的剑锈覆盖,旧日缎带已被蛀蚀成了断丝杂线挂在剑柄上。没由来得,斩清心痛了一下,为一把剑而惋惜。
他疑惑地也挪过视线去,四目相对,那人眼睛亮了一下,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又很快红了脸,有几分羞怯地低下头去。
“很久没有人来了。”
剑鞘是斩清单为断水打造的囚笼。内外刻着繁复的阵法,一层叠一层,压制,束缚,震煞,诛邪……可断水本就是尸山血海堆出来凶灵。
斩清却不再说话,他透过剑灵雾化的身体看到了那柄背负凶名的剑,眼睛便再挪不开。
没人在问话,斩清却开口,轻轻说是,
斩清捡到它的时候,剑已经躺在尸骨堆里上百年了,剑灵也被长久岁月磋磨地浑浑噩噩,混沌又糊涂。
“斩清。”
说着就招了招手,他身后的壮丁就上前来要抓跌坐在地的白衣青年。
斩清看着面前有些自怨自艾的小东西也有些不满,遇到危险,他总不可能分心去照顾他。
青年生得俊俏,尤其一双泛着春情的桃花眼,模样看
白衣青年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往斩清这边儿冲,发冠都歪了,大喊道,“道爷,道爷,救命啊。”
门扇被一股蛮力摔到两边的墙上,摔得咣当作响,从外面跌进来一个白衣青年。
剑灵飘在空中,脚尖一点竖起的骨堆就跃至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端详着面前人。“你来做什么?”
时正轻狂的修士不惮报上名去。
断水面上有了讶色,可还没来得及道谢,雅间儿的门却被人推开了。
斩清不认识这人。
伙计说得惭愧,“我等没拦住他,才叫他闯进来冲撞了道爷,我们这就带他下去。”
“听到了?”
这人一抬头,斩清认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方才楼下和他对视的那位。
可是他还想再多看他的主人几眼,斩清很少会笑,笑起来却动人。
终于还是松了口,“我会再考虑的。”
断水眼里闪过几分难过,却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
白衣人面带哀求地看着斩清。
断水剑静静地躺在桌子上,被剑鞘遮去了所有锋芒,朴实无华地像一块废铁,就跟现在的断水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