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摇了摇头,叶枕戈走向书案,将散落桌椅附近的一堆纸抱了过来。
定睛一瞧,席岫登时目瞪口呆!他记得叶枕戈默写《赤州志略》时经常写边写边丢,原以为是些废稿,岂料他竟在其上画满了剑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叶枕戈点了点画纸。
席岫拧眉道:“魏寻对岿山戟法了若指掌,即使我对他而今武学有所了解,怕也占不了上风。”
“你若抱如此心态,便已输了。”
“我……”
轻拍他手背,叶枕戈道:“刚易折柔易生,弱之不弱,是以外示弱而非内弱,示敌以弱则敌不以你为敌。”
“何意?”席岫疑惑道。
“他对岿山戟法了若指掌,你任何破绽都逃不过他眼底,我们恰恰可以利用这点,反其道而行,让你的破绽变成他的破绽,”叶枕戈附在青年耳畔一阵低语,末了退开了些,直视他双眼道,“若无万全对策我不会让你冒险。”
语毕,便详述起了那些剑招。
唐绯,崔琢皆饮恨败北,自己能有几分胜算?能否担此重任?席岫不是没想过这些,可除却对自身实力的信心,他确实更加相信叶枕戈……
盯着叶枕戈疲惫苍白的面庞,盯着那轻轻翕动的双唇,席岫陡然脱口道:“等事情结束,我们回林海溪谷好吗?”
微垂的眼睫快速眨了眨,目光送往席岫,叶枕戈眼底一片坦荡,仿佛当真不解其意。
此人的反应犹如一桶冷水兜头浇下,令席岫恨不得咬断舌头!但话已出口又不能佯装无事,握了握拳,他低笑一声,掩饰道:“你问我要不要救你,如果助你自叶晴的仇恨中解脱算是‘救’,那我想要救你。我希望你平平安安,自由自在,过想过的生活,去想去的地方……”
席岫变了,不再任性妄为、不再有天真稚气的发问、不再痴缠自己……一股情绪从心底掠过,快得难以捕捉,叶枕戈动了动唇,却终是将徘徊舌尖的话咽了回去,转道:“得你这句话,叶某此生别无所求。”
“当真?”
“当真,”叶枕戈淡淡一笑,温柔地拥住了他,“席岫,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你。”
席岫任由他拥着,只盼此刻的温馨能长久一些,更长久一些……
随武尊大会时日的推进,席岫越发勤于练武。
而较之对方的忙碌,叶枕戈显得无聊了许多。他似乎一辈子没这样闲过,将书格中成百上千的藏书摊放房间,擦拭一本收置一本,好不容易打发掉半天光景,又在木芙蓉前发了半天呆,直等日暮西垂用过膳,便兴致高昂地摆出了棋盘。
席岫调侃他半刻闲不住,他也不甘示弱,人生苦短,大好时光岂可白白浪费?
席岫下棋看似不讲章法,偏偏乱中有序,柔中带韧,偶尔棋行险招也能杀得叶枕戈措手不及。而叶枕戈闭眼就能赢的局却喜四处留白,害席岫自投罗网有苦难言。一人攻,一人守,一人死里逃生,一人纠缠不休,席岫“初出茅庐”竟也和老谋深算的叶枕戈你来我往了大半个时辰。
末了,席岫眼皮打架哈欠连连,叶枕戈才余兴未消地收了棋子。
目送青年走回隔壁,叶枕戈披上斗篷,径直出了府,策马朝郊外奔去。
乾宁郊外有片坟地,他连夜赶至,耐心地清理了一座坟墓四周的杂草,然后立于碑前,开始想象女子生前时音容笑貌。他想了二十五年,却始终无法在脑海描绘那幅景象——女子的痴情、倔强、伤心与无望,如同其血rou之躯枯朽成灰。
冷风灌入胸腔,叶枕戈捂唇轻咳,然后猛地一声巨咳掌心便盈满了温热的ye体。他紫砂掌伤势久未痊愈,呕心沥血,心力交瘁,早已是强弩之末。
举袖拭净血污,他撩开袍摆跪在了地上。
虽然面前的仅是冯媛的衣冠冢。
得知妹妹暴毙,冯敬不顾长辈劝言和当地习俗执意火化,并将骨灰带回潼良撒入了大海。祖父过世后,此地更加无人问津,唯独叶枕戈年年赶来,也不焚香烧钱,叩首祭拜,只静静地站着,望着。
但今时不同往日……
叶枕戈重重磕下头颅:“感谢母亲赐儿血rou之躯。”
他抬头时额间已红肿一片,可紧接着又再度磕下:“父母在,不远游,孩儿将要远行,请母亲原谅孩儿不孝。”
待第三头磕下,他久久未有抬起,半晌后轻声道:“他日归来必长伴母亲膝下。”
月儿无声无息地隐藏云层之后,风吹起丝丝寒意,远处野草前仆后继贴向地面,像潜伏暗夜的鬼魅,和压得低低的天一同逼视着被死寂环绕的活物,见证他的誓言。
返回沉香榭时天空已飘落毛毛细雨,通往内院的廊边空地,一抹意料外的身影正挥舞着银月。
叶枕戈站在回廊的Yin影中沉默观视,那身影似比半年前更加高挑,一把戟舞得气势如虹。
天之骄子……是叶枕戈能想象得到,最贴切的形容……
若无上一代恩怨,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