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楚霜一把拉回他,递出块黑色布条,悄声道,“别吵醒兄长,先蒙住他的眼睛,他久不见光,若途中醒来会伤及双目。”
席岫无心多问,轻手轻脚来到叶枕戈身边将人扶入怀中,即使光线暗淡,仍看得清那异常苍白的面庞,以及额头斑斑血迹。他试了一次、两次,直到第三次才将布条蒙上叶枕戈双眼。他的手不住颤抖,捶打胸膛的是愤怒的心跳,他想填平这地牢,想一把火烧光这繁华府邸!
恨恨咬牙,席岫抱叶枕戈踏出牢门,不料楚霜竟同时走了进去。正当诧异之际,楚霜反手锁门,盘坐在了叶枕戈方才位置:“我手持地牢钥匙却无权随意放人,兄长被罚十日,我以身代之亦要住满十日。”
“又是叶府规矩?叶晴是个疯子,对疯子唯命是从的人也不遑多让!”
“哦?包括兄长?”
“不错!杀了魏寻,我便带他离开这里,离开你们这些疯子!”席岫头也不回朝密道外走去,身后是楚霜唧唧嘎嘎的诡异笑声,那笑声回荡四壁,有如无形锁链要将人拖入这永恒的黑暗中。
第四十章
席岫一路走得极稳极快,幸喜叶枕戈并无清醒迹象,直等返回沉香榭后,他悬起的心才略略放了下来。
安顿好这人,他合拢床幔,脱掉大氅掩住窗户,接着出屋请冬蕊烧水。
一刻钟后,接过滚烫的铜壶,席岫淡淡瞥了冬蕊一眼。少女面色如常,想必眼前景象早已见怪不怪,或许叶枕戈未归当日她就已知晓缘由,但自己问起时,她却只字不提。
席岫越来越清楚叶府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金砖银瓦,玉树琼枝筑成的巨大牢笼。生活此间的人无论带着何种面具,面具下的心皆是同样冰冷而麻木。
席岫不会为难冬蕊,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除了听命“主人”别无选择。
道过谢,席岫提壶推开屋门,却见叶枕戈不知何时竟醒了过来,正坐在桌前吃着盘中点心。被蒙双眼显然没有造成叶枕戈的不便,他下床,自床边走向桌凳,及至落座后拿取食物,整个过程异常安静,甚至以席岫耳力也未察分毫。
反手阖门,席岫急忙摆出三只茶杯,统统倒满热水,拿起一杯吹送半天,温度降下后才递给了对方:“喝点水,小心噎着。”
叶枕戈仿若未闻,只顾一口口吞咽食物。
见他眨眼吃掉半盘,席岫忍不住皱了眉,将盘子推远了些,抓住他的手唤道:“叶枕戈?”
叶枕戈听而不闻,执拗地伸出了另一只手,可立刻就被席岫压在了桌面。他扭动双臂微微侧首,疑惑道:“初行……”
神色骤变,席岫眉宇间怒意浮现:“我不是沈初行。”
叶枕戈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挣扎起来!
席岫强硬地扳过他双肩面向自己,沉声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你听不出我是谁么?!”
忽而轻轻一颤,叶枕戈翕动着唇道:“席……岫?”
“席岫……”似一瞬间放下了全部戒备,叶枕戈弯起嘴角搂住他颈子,含含糊糊道,“席岫……我饿了……”
“点心吃多了难受,我煮粥给你。”拍了拍他的背,席岫知道他不仅没有清醒,甚至糊涂得厉害,隔着厚重衣料也无法忽视那身体的滚烫。关心则乱,席岫此时才察觉这人发烧了。
紫砂掌伤势未愈本该悉心调养,可自从回到乾宁,叶枕戈不曾有片刻休息。《赤州志略》足足四万余字,他如何默记脑海?他额间的伤又是如何造成?他究竟多久没吃东西?
难怪那地牢会有活水,只怕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将叶枕戈重新扶入床榻,席岫在被子下握了握他的手,谁知刚要起身就被紧紧拽住,于是顺势坐回,看着对方抿成一线的唇,安抚道:“我去煮粥。”可束缚腕间的力量丝毫不见消失。
这令席岫简直生出错觉,叶枕戈宛如溺水之人,而自己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块浮木。就像半年前林海溪谷的那个月夜,他忽而握住自己,他说:多谢相救。这句感谢也许情真意切,他确实在求救,希望有人能自长久的枷锁中将他解脱。
回忆起了那个月夜,不由地更多往事涌上心头。
——这世间美酒佳肴、江湖义气、儿女情长,不亦快哉,等开阔了眼界你即知此地逼仄,不过人世一隅。
这句话席岫始终记得。时至今日,他体会到了天地广阔,世间繁华,见识了Yin谋诡计暗室私心,领略了人间有情人世温暖,尝遍美酒佳肴,反而怀念起深幽山谷中清甜的潭水,怀念起了那个倚潭独钓,却一只鱼儿也钓不上的叶枕戈。
如果叶枕戈当真那样笨拙多好?一条鱼也钓不上的人,一条鱼也奈何不了的人,不成大器,就无须担起重责。
“你要听话,若不听话,我就一个人回溪谷。”明明是句威胁,席岫说出口却似痛苦至极。
“别走……”
那几乎带着乞求的声音,脆弱的姿态,指间滚烫的温度,令席岫的心紧紧缩成了一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