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累了,睡吧。”沈初行抬手覆上他的双眼,感受到掌下快速眨动的眼睫带出了一股chao意,或许是因为rou体的痛苦,或许是如释重负后的百感交集,或许仍存一份无奈、不甘,然而最终都归于了虚无。
双脚像陷进地底,席岫沉默地站立原地,魔怔般注视那熟悉又陌生的人,眼眶渐渐聚满水光,仿佛天上的雨迟迟不落。
他迷茫了,心里腾起漫漫云雾。
因何出谷?此刻为什么在这里?他想不起来,心里空空荡荡……师父去世后他还能以山为席,但而今那座山已远得遥不可及。
风不觉停歇,天边响起闷雷,雷声轰传,一声接一声,像巨锤要敲醒人的神思。
席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快步走了上前。
沈初行视线一扫四周,黑衣人立刻有了行动,七把剑错落地横在了青年身前。
抱起怀中人,沈初行不着痕迹地倒退道:“人死如灯灭,过往种种烟消云散,你所有疑问,我给你的信中皆有解答。”
无惧剑光,席岫一声不吭径直逼近目标,扯落肩头大氅高高扬起,铺天盖地罩住了叶枕戈。
世间最肝肠寸断的爱,莫过成全。
他攀得上高山却越不过一堵心墙,驶过江海却寻不见彼岸,就算身生双翼也注定成不了仙。他什么也做不到,便只好成全他的死。
怔怔看了席岫片刻,沈初行嘴角一弯又是那天真笑容:“抱歉,就此别过。”
一场轰轰烈烈的骗局落下了帷幕。
怀抱银月,席岫倚坐树下,取出了“叶枕戈”交给他的举荐信。原来信封里还藏有一份手札,这份手札巨细靡遗地讲述了银月戟的来历。
江湖曾有一名铸造武器的匠师,毕生追求乃打造出问鼎天下的神兵,为此如痴如狂,渐入魔境。他跋山涉水搜集材料,寻找灵水灵火,夜以继日终于铸成了一把满意的兵器。可当他兴高采烈返回故乡,欲与妻子分享时,却被邻里告知其妻早已亡故。他大悲大痛,挖坟掘墓拾取妻子骨骸与兵器熔炉重造,神兵现世之际他以利刃穿胸与妻子骨血相融。
经年后,曲华裳因缘际会下得此神兵,见其通体莹白取名“银月”;而一段椎心泣血的悲恋亦揭开了银月戟真实面目。这个秘密,曲华裳守了一生,死前以手札形式移交予下任掌门,警示后人万莫一时执迷,铸成大错!
这份手札显然要在“事成”后由沈初行交给自己,可沈初行却早早将之与举荐信混在了一起,他接二连三“违背”叶枕戈之意,或许因心存矛盾不忍得见对方步入死局,又怕打破一切难以收场,便于是把决定权抛入了自己手中……
仔细读罢,席岫将两封信一齐扔进了篝火。四周安静极了,静得可闻呼吸,他的手无意识摸往银月,刚要触及又立刻垂了下去,一开始仅是指尖发麻,渐渐地整只手抖个不停。
讨不到糖吃的孩子终于委屈地哭了,来势汹汹,无休无止。
席岫缓缓仰头,雨瞬间落上眉睫。
第四十三章
武尊大会已紧锣密鼓展开。
江湖群雄齐聚瞿州,除缙云门、慈因教、暮山、姑山、从舟五派,叶、冯、陆、王四世家外,许多闲散门派和武林游侠都参与到了此一盛事中。最繁华的街市搭建起几座擂台,成百上千的人将在此对垒决出十名优胜,前往武林盟与五派四世家所举荐者争夺武尊称号。
虽说重头戏尚在三日后,但众人情绪早已激昂万分。
一来,上届获胜者弃“风翅胄”如敝履,隐遁深山,杳无音讯,武尊之位悬空七年;二来,地下赌庄纷纷开设赌盘,那些梦想一夜发家的个个摩拳擦掌,气氛比之真刀真枪的较量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西南北四方擂台,比武进行得如火如荼。
有些输赢无须盏茶工夫,若不巧实力相当,半个时辰亦是难分难解。
每一座擂台下都围满了人。叫好的、惊呼的、啧啧称奇的、暗暗咒骂的,吵杂声不绝于耳,但不知何故,西侧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只见一名女子又羞又恼,指着台上“少女”大声呵斥:“铁衣,你下来!”
那“少女”脸面不丑,就是生得棱角分明,粗枝大叶,墙厚的脂粉刷拉拉往下掉。更为滑稽的是她胸脯一高一矮,随着“噗通”轻响半边焉扁下去,一个白馒头竟自裙底骨碌碌滚了出来。
“扮成这样你也认得?!”铁衣双目圆瞪,不可置信。
铁凝险些气晕过去,想我是你亲姐姐,又想你涂我的胭脂、戴我的簪花、穿我的衣裳,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可众目睽睽哪好意思当真说明?便只管喊那混世魔王下台。
铁衣满腹不甘,狠狠瞪了眼对面少年。
那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左脸有块巴掌大的烫印,神情冰冷,浑身透着死气。他手握一把普普通通的伞,撑开后却是七十七根白玉伞骨。
“此仇不报非君子,程十河,你等着!”铁衣撂了狠话,刚刚跃下擂台就被铁凝揪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