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星主嘴角含笑,眼底一片平和。他心知座椅之上若换作大哥,百姓们一样欢欣雀跃,无人在乎他走过怎样一条荆棘之路,也无人知晓粉饰光鲜的乃至亲之血。然而他并不后悔,自古成王败寇,异地相处,苟延残喘的机会大哥也不会施舍于他。
巡游完毕,以姚星主为首,列队浩浩荡荡登上城墙,告慰先灵,祈求庇佑,最后由长老移交印章完成继任仪式。
姚星主大设宴席招待百姓,九十九桌铺张开来蔚为壮观,桌上酒水菜肴不断,一批批迎来送往。百姓们难得进入内城,不仅一饱口福也一饱眼福。姚星主更亲手为当年出生的婴孩佩戴长命锁,神态和蔼视如己出。
天色渐晚,百姓们尽兴而归,城中另辟场所慰劳忙碌了整日的家仆侍卫。
与此同时,灯火通明的大厅坐满了身居要职的管事。姚星主举杯慷慨陈词,感激众人昔日扶持之恩,往后仍需仰赖。众人齐齐回敬,大赞城主爱民如子,胸怀志远,无怪乎自少便得老城主器重。真情假意,虚虚实实,一番热闹寒暄。
随后,姚星主单独敬过三位长老便举步移向了旁桌青年,端起他面前酒杯,显然不容拒绝:“近日多有怠慢,还望叶少爷担待啊。”
叶枕戈逢迎道:“哪里哪里。”
此时一只手忽地斜地伸过夺走酒杯,朗声道:“这酒滋味实在普通,城主何不拿珍藏的‘怀裙’与大家分享?”
此言一出席间骤然冷却,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俱是面色尴尬,静默无声。一来,这等场合若无城主发话,轮不到下属插嘴;二来,那出言不逊的青年乃叶家随从,城主尚且要留三分薄面,他们岂敢责难?
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叶枕戈沉声道:“你醉了!”
席岫双颊泛红,眸里一片迷蒙水光,笑容轻得仿佛浮在脸上,展臂搂住叶枕戈,将酒杯送去了他唇边:“不信你尝。”
叶枕戈一面推挡一面急点席岫xue道,眼瞧他瘫软在地,立刻便有两名家丁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他离去。
“叶某管下不严,请城主原谅。”
绝口不提席岫失礼,姚星主大度一笑邀叶枕戈共饮。今日,他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扫了兴致!
被小轿送回别院,静待脚步渐远,席岫揉着胸膛自床中坐了起身。估摸叶枕戈当真气恼了,下手毫不留情。原本他只需装醉,夺酒、提及“怀裙”,皆一时兴起。
毫无悔意一笑,席岫换好行装从后窗跃出,眨眼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下。
较之以往,今夜守备薄弱松懈,沿叶枕戈所示路线绕过巡卫,席岫停步一座楼前,一跃而上,像只灵敏的豹子伏低了身体。近处一间大屋,大屋周围每隔六步便有侍卫镇守。席岫掏出石子掷入一旁灌丛,两名侍卫立刻发出警告上前观视,他瞅准时机跃至屋顶,摸索到沈初行留下的数个记号,一一掀开松动木板,倒入麻油扔进了火折子。
片刻光景但见浓烟滚滚,侍卫们顿时乱作一团,一些人冲入又冲出,手忙脚乱寻找水桶,一些人奔走呼号,慌不择路!
静夜里忽闻喧闹!姚星主神色一变振袖步出,其余人纷纷急追直上!
大火烧了整宿。
天色泛青时,姚星主立于废墟,眼望一张张绝望的脸不禁深感疲惫。
泰和城自成一国,百姓按资产丰薄,土地多寡缴税纳粮,若逢灾年,泰和城则肩负济民之责。粮仓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首当其冲便是内城断炊,征收百姓余粮只能解燃眉之急,毕竟杯水车薪难以为续,而泰和城向来与各地势力无密切走动,一时间从何处筹集这些粮食?
胜利的喜悦转眼烟消云散,四周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浮动的灰烬像张牙舞爪的鬼差,怨气冲天誓要索命。
惩罚吗?凭什么!
姚星主不信邪,但很快便发现粮仓着火仅是开端!青砚与姚鹤枝同时消失,紧接着顾栖涯的拜帖也送入了城中,世事焉能如此巧合?
一者重伤,一者垂死,青砚带着姚鹤枝绝无机会避开城门重重守卫,即使逃了出去,以二人情形也是寸步难行。
声东击西,里应外合,有能力谋划此事者已无需猜测……
叶枕戈作客泰和城,缺一根汗毛追究起来都是他的责任,何况叶家已扎营城下,大哥行踪亦在其掌控,自己深陷被动,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姚星主留下拜帖决定压一时是一时,泰和城虽距乾宁千里之遥,可他亦有耳闻,五年前叶晴将生意全权交由顾栖涯打理,许多老字号陆续挂上了叶家牌匾,“崖无涯,修罗顾”名噪江南。叶枕戈已然令他焦头烂额,对上顾栖涯恐怕分身乏术。
姚星主恼恨自己妇人之仁,早知斩草除根,也不至于今日祸患无穷!
追根究底无非图纸,他不是莽夫,懂得避害趋利,图纸重要但重不过辛苦经营的一切。
“再说一遍!”姚星主怒火中烧。
家丁吓得双膝跪地:“叶少爷一个时辰前刚走,让小人转告‘悦来客栈’等候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