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申时见过宁华雍后,挽灯便心神不宁,晚间睡觉又做了回噩梦。
梦里总是循环着她犯错的那两个场景:姐姐新婚夜,她在醒酒杯中给宁华雍下迷药,爬上他的床;上海滩巷口,她招惹鬼冢将臣,说自己是挽香,害姐姐被捉去日本。
毁人姻缘,丧尽天良。
她被困在梦里,挣脱不得,每看一遍,悔恨就汹涌着将心勒紧一点,直至痛不可忍,骤然惊醒。
挽灯将自己缩成一团,翻过身凝望窗外夜色,无声流泪,睁眼至天明。
清早,嬷嬷便候在门外准备伺候两位格格梳洗,不论外头时局如何,王府里头自有一套规矩。
挽灯抱膝坐在床上看西洋镜里老嬷嬷给挽香梳妆,柔顺长发被一双粗糙的手拢起梳成了一个架子头,上面错落簪着Jing致的蓝色蝴蝶钗、金镶珍珠钗和金艳菊花钗。
姐姐留着轻薄的齐刘海,穿着王府嫡格格制式的锦缎旗袍,皮肤白皙,面容娇艳,像个Jing心雕琢出来的玉娃娃。
而同样的美,挽灯也有,且几乎一模一样。
但连额娘也不曾留意,她平日里偶尔被刘海挡住的左眼下角,新长出了一颗泪痣,淡淡的,并不明显。
挽灯歪头看完姐姐梳妆,便自个儿下床去洗漱,伸手拦住要给她梳头的老嬷嬷,转身对正在红木圆桌旁用早饭的挽香道:姐姐,我今早要出门去逛趟街,可能会晚点回来,你到时先吃午饭,不用等我。
挽香柔声笑,说好,叮嘱她路上当心,老嬷嬷今日会煲银耳莲子羹,让她回来记得吃。
挽灯应声,对姐姐粲然一笑,又转身对老嬷嬷道:不用了,我自个儿来,你先去忙别的。
挽香用完饭便拿着账本和纸笔出房,看样子是去清点王府的人数了。
挽灯坐在妆台前将黑直长发梳顺后,起身麻利喝了一碗粥。她将柜门打开,挑了身轻便的衣服放在床上。
雪白中衣褪下,露出妖娆曲线,很快又被掩住。
杏色的软绸旗袍上身,是当下时兴的款式,袖口和腰身都收窄,下摆开衩到瓷白的小腿处。挽灯换好衣服后,又蹲着身子从右下方的鞋柜里拿了双杏色绣花的平底鞋穿上。
她不喜欢穿高跟,累脚。
用了一刻钟将自己收拾妥当后,挽灯又往随身携带的淡紫色抽绳荷包里放了好些碎银,便出了王府大门。
早晨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喧闹,世道再乱,老百姓们也能寻出法子来过日子,总归要活着。
前清已然逝去,北京城内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胡同巷子里许多人都不再留辫子,少年们梳了清爽的短发,少女们剪了齐耳学生头。
挽灯看得新鲜,瓷白指间绕着几缕长发站在街头观望了会儿,这才信步走进了一家新开的发廊。
哟,小姐您好,请这边坐!站在店门口的男招待见来了贵客,顿时笑容满面,殷勤为挽灯拉开空位上的椅子,递上杯红茶,很快又叫了位理发师过来。
谢谢,麻烦师傅帮我把头发剪短再烫个波浪卷。挽灯带了点笑意,伸指点了点画册上一位艳丽逼人的女郎,给理发师看,跟这差不多就行。
哦,好的,小姐。那师傅被晃了一下,才醒过神来开始按要求理发。
挽灯慵懒靠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人一点一点开始变化,想为了避免再出现昨天那种情况,就只能这样了。
她可不想再被宁华雍错认成姐姐了。
好吧,其实挽灯也挺想剪头发的,毕竟洗头太麻烦了,而且还能顺带做个新发型不是吗?她喜欢这种改变。
在椅子上半睡着躺了一个时辰后,挽灯终于伸手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顶着新做的头发付完银钱款款出门。
好嘞,小姐,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男招待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殷勤目送着那道袅娜的背影消失不见。
挽灯做完头发并未打算就回王府,她拐角去巷口的成衣铺子里买了好几件新式旗袍,其中有一件淡紫色的很不错,上面绣着锦簇的昙花,既雅又艳。
之后挽灯又拎着牛皮纸袋往斜对街走,在一家装潢不错的鞋店里买了两双低跟小皮鞋,一双黑的一双白的,还有几双样式好看的平底鞋,她都喜欢。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挽灯有些意犹未尽地准备打道回府,目光却被隔壁橱窗里的一样东西吸引住。
那是一对金艳菊耳环,中央镶嵌着红宝石,做工Jing致,十分秀美。她想姐姐应该会喜欢这件伴手礼,于是在那家西洋首饰店里花光了身上余下的所有银钱把那对耳环买了下来。
等挽灯拎着一堆东西出来后,才发现自己身上连叫黄包车的钱都没有,只能靠双脚走回王府。她疲累地把袋子放在地上,有些恼,顿了会儿,又两手用力把东西提起来,大步朝前走。
因是傍晚,路上行人渐少,离王府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挽灯突然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她没回头,只没命似得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