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内沸沸扬扬,津津乐道宁家大少爷和王府香格格的姻亲,婚期如约而至。
挽灯没去绸缎庄附近买伴手礼,也没去窗柱下偷听,她这几日都在闺阁里看诗集、读话本。
虽然最后在梦里瞧见自己活成了一个八十七岁的孤寡老太婆,但后来的事梦境都匆匆掠过,是以沧桑感不重,还留有几分少女心性。
挽香坐在对面的红木圆凳上翻着账本发愁,不时轻叹。
挽灯瞧见了,放下手中的话本,凑近姐姐身旁翻看了几眼,转头朝挽香安抚地笑道:姐姐,没事,会好起来的。
挽香以为妹妹这话只是在安慰自己,便压下心事回了个淡淡的笑,并未开怀。
挽灯瞧出来了,伸手勾过账本一页一页地细看,果不其然,上面数额近几年都是亏空的,如今是乱世,王府闲人又多,花销巨大,已经撑不住了。
放在以往,挽灯可不想管这些糟心事,自个儿清静便好,可是姐姐在为难了,她想自己该做点事的。
隔日一大清早,挽灯便将阿玛先前收房的姨娘们全都招到了梅苑里,她也是王府的嫡亲格格,这些人背地里再怎么不当回事明面上都不会轻易显露出来,都是群人Jing儿。
于是逐渐有人三三两两、不情不愿地过来将个小院围满,年轻娇艳或是风韵犹存的莺莺燕燕们嬉笑吵闹,枝头鸟雀一般。
都闭嘴,吵死了。挽灯站在堂前冷斥,她抬手指了指左边红木圆桌上装满银两的许多方盒子,道:每人一盒,排队领。里面的银子足够你们养老,赶紧收拾东西,离开王府。
她面色如霜,颐指气使,透着几分不耐。
有不服的妾室顶嘴,责问挽灯凭什么给点钱就想把她们给打发走。
挽灯闻言讽笑,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映着一点光,凭什么?凭王府现在养不动你们这些闲人。各位姨娘现在领了银子走还能安生谋个好出路,可别拖到最后连这些银子都没有了!
可挽灯在王府的威信远不如挽香,那些姨娘听罢眼珠打转间对视几眼,肚里已有了主意,一拥而上推搡着挽灯骂道:啊呸!你这个小贱妇!翅膀硬了也敢赶我们做姨娘的!叫挽香格格来!
挽灯没见过这场面,事实上,那梦境并非事无巨细,如话本般只围绕她犯的错浓墨重彩,其余只寥寥几笔。于是一张瓷白小脸被气得通红,但这并不妨碍她给那姨娘一大耳刮子。
呀!小贱人,你敢打我?被打的妾室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伸着尖利的红指甲就要冲上前去抓挽灯的脸,其他人见状赶忙将她拉住,王府的嫡亲格格真要出事了,她们这些姨娘可担待不起。
哼,打的就是你,嘴不干净的老东西。挽灯盯着人后退了一步,挑衅地笑,语声娇软,眉目张扬。
别闹了。柔柔淡淡的声音传来,是挽香。
她从后屋走来,将手指间攥着的账本摔在地上,道是王府已然欠下一屁股债,这些姨娘们须得做工还债,若还不上,就要被抵出去发卖了。
事关自个儿的利益,这下不用挽灯再赶,她们便逃难似地在几日内麻利收拾东西离开了王府。
还是姐姐厉害!挽灯看过账本,知道挽香是在糊弄那些姨娘,伸手抱住她的胳膊撒娇。
小挽灯才是长大了,方才真有气势呢!我都没敢想着遣散姨娘们。挽香捧着她的脸颊,宠溺温柔地蹭她额头。
挽灯的心突然觉得温暖,目中莹莹,她莞尔一笑,柔声道:姐姐,你真好。
挽香温柔笑着拉她进两人闺阁,从红木柜门中取出了一个西洋铁盒,推给她,这是给挽灯的嫁妆。
打开一看,铁盒里是装得满当当的沉甸甸金条,白日里黄澄澄得耀人眼。
姐姐待我真好。挽灯捂着脸,再忍不住哽咽出声,想及梦中种种,愧到泪眼模糊。
从小与她相依为命、对她万般宠溺的姐姐,温柔包容她所有任性的姐姐,她怎么忍心去害姐姐!
挽香见她伤心,想到自己即将离开北京嫁去上海,万分不舍,搂过妹妹纤细的双肩哭泣。
没事没事,姐姐,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你会幸福一生的!挽灯顾不得再哭,伸手轻拍姐姐的背,柔声安慰。
中午用过饭,挽香被嬷嬷拉去闺房里试嫁衣,挽灯便用同样的方法遣散了那不成器的哥哥几房妾室,整个王府里顿时清静了不少。
午后阳光明媚,挽灯眯着眼想在海棠园里消消食,便差人置了把竹藤摇椅在树荫外,上面铺着柔软厚实的花色锦垫,她手里拈了本诗集躺上去,舒适悠闲地翻看。
许是周身太过惬意温暖,挽灯看着看着便有些困倦,眼皮慢慢阖上,手上的诗集也落到了怀里,露出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芙蓉面。
身前不知何时压下来大片Yin影,遮蔽了阳光,挽灯微蹙眉,转醒的眼中水润,有几分生气。
是个男人挡住了挽灯的光,他披着漆黑长发,穿一袭蓝色衣袍,五官俊美,身形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