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席卷而过,叫嚣着,霎时间,雨好似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随即越下越大,倾盆般的雨密密的落在地上激起一个又一个的水泡。
一时间,宋婉清脑中浮起那片葳蕤的黄木香,心中生出强烈的预感,沈长洲一定在那儿。
宋婉清拿着披风,撑着伞,朝九华宫去。
花墙下,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沈长洲坐在地上,身后便是满墙的黄木香。
雨打在花上,叶上,沈长洲身上,劈里啪啦的响着。
不知道沈长洲在这里坐了多久,全身都被打shi了,雨水顺着鬓间的头发流下,在下颚线上滑过,最后顺着脖子淌进了衣领里。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天际。
在闪电下,地上,沈长洲身上,都落上了一层淡黄的花瓣,有种奇诡的美感。
又一道闪电划过,身上却落下一片Yin影。
沈长洲抬眼,油纸伞打在自己身上。
宋婉清替他打着伞,自己站在雨中。
“万青,我……我以前护不了姑姑。”在鎏金龙椅上睥睨江山的帝王,此刻却声音嘶哑,带着哽咽。
好像在宋婉清的记忆力,他永远笑意盈盈,永远游刃有余,永远亲和又带着疏离。
宋婉清从来不认为沈长洲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万青。”沈长洲喊着他的名字,shi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我好怕,我怕我护不住长姐,我明明是皇帝了,为什么还要害怕护不住我长姐。”
宋婉清看着那双眼,心里一阵疼,不受控制的走上前,蹲在他面前,平视着他,轻声安慰:“陛下别怕。你永远先是自己,先是沈长洲,先是你长姐的阿弟,然后再是大昭九五至尊的皇帝,再是百官的陛下。”
“你可以永远先做沈长洲,先做长姐的阿第。”宋婉清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捋开他紧贴在脸上的头发,随后又觉得僭越,匆匆收回手。
沈长洲看着他,听着他语调慢慢的说着,心里一震,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过这些话,说他可以先做沈长洲。
是啊,我是沈长洲!我得先是沈长洲!
沈长洲看着被雨淋shi了的宋万青,扶着墙站了起来,拿过他手里的伞。
宋婉清见他向自己伸出手,迟疑了一下,伸手握住他的手。
沈长洲抓着宋万青的手,细腻的触感从手心里传来,沈长洲愣了一瞬,将人拉了起来。
闪电与雷声消散,瓢泼般的雨渐渐停了,雨后分外的清新弥漫着。
树叶在雨后冒出新芽,宋婉清心里某些不可抑制的情愫也在肆意的疯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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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洲的态度已然摆在了明面上,可王相带着朝中有名望的老臣依旧不依不挠,风头一时盖过了主战派。
“陛下!长公主前去北境和亲,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大昭的百姓方能免受战火侵袭!”王相深深跪倒在地。
“陛下三思!”大半的主和派跟着王相跪了下来,殿上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王相见沈长洲不为所动,便起身高呼:“陛下!长公主受百姓供养,享富贵荣华,也应当为大昭的百姓做些什么。今日臣便血溅这奉天殿,若臣之血能警醒陛下,老臣也是死得其所!”
说完便朝角落的柱子上撞去,大有死谏之势。
沈长洲眼底划过一瞬的慌乱,若他真死在殿上,此事就没转机了。
徐道年眼疾手快的拦住他:“相爷不可!”
拽着王相,手掌掩在衣袖里拂过他的后脖颈,重重的敲了下去。
王相两眼一闭,身子便软了下去。
沈长洲坐在御輦上,松了口气,看着堂下的一团乱麻,摆了摆手:“王相积劳成疾,身体为重啊!”
两个禁军走了进来,将王相搀扶了下去。
沈长洲的眼神慢慢扫过堂下跪着的群臣:“用一个女子的一生,去讨几年的安生日子。”
“简直荒谬至极!”掷地有声的话在沉寂的殿中碰撞着,回荡着,久久没有消失。
没了王相,主和派一下便没了主心骨,众人面面相觑。
礼部侍郎看着无措的同僚,慢慢开口:“派公主和亲实乃两全之法啊!此时朝堂空虚,定国将军年事已高,林小将军驻守北境,朝中怕是无可战之人了!”
此前一旁未言语的定国大将军,闻言一声冷哼:“你才年事已高,你全府都年事已高,小小匈奴老夫还不放在眼里,要战便战!”
“推个小姑娘出去顶事儿,算什么本事啊!”太师背着手掷地有声的附和。
定国大将军是个粗人,说话也没把门的,看礼部侍郎唯王相马首是瞻的做派不舒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剜了他一眼:“你小子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茅房里去了?”
“守国门是朕作为天子的责任,大昭的安宁不能用任何一个女子的一生去换!”沈长洲沉声道。
一时间,朝堂上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