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嘎哈呢?天也不冷啊,烤火呀?”刘庆东天生是爱说话的主儿,没话找话地靠过去。
青砖木瓦的教堂坐西朝东,几栋砖砌的房子围成个庭院,三层的钟楼为六角形攒尖顶,在四周高山的映衬下似一位胸怀博大的探索者,坚毅不拔,万难不屈。
他悄悄地退出来,想去看看神父的住处,不是说伟大领袖在楼里住过一个晚上嘛,而且还在那儿举行了历史性的会议。经堂里唢呐声很吵,院子里却肃静得很,若是把喧闹的经堂比做迎来送往的买卖人,那位于侧面的二层小楼与之相比似沉思的智者,时刻都在冥思苦想着人生的真谛和民族的兴亡。
“哦,是跟小嫂子一哈来的哟,也是信教的噻。”斗鸡眼上下打量着三哥,态度自然是和和气气,“信教我们支持哈,彭神父那人可是大好人,乐善好施,治病不收钱,我妈的麻风病豆是他给治好的,勒样的人世面上可不多咾。”
听他还是个大舌头,句尾带着儿话音。青稞饼!刘三哥也是昨天在老街买过,虽然有助于消化,有营养,提高免疫力,吃起来口感太粗又
“是嘛,彭神父可是大善人,我家娃娃打摆子要死咾,是他给救活的。他说是天主派来的,好端端的法兰西美日子不过,来我们大山里,不娶婆娘,不生娃子,心甘情愿过苦日子,他图个啥子嘛?豆为了做好事,我是想不通呦。”黑礼帽把帽子推上去,百思不解地挠着头。
“好咾,你走嘛,不要耽搁了去教堂哦。”看来是冲着杨柳的关系,斗鸡眼痛痛快快地给刘庆东放行了。
这不,在院子的角落里蹲着个老乡,从背后看他穿着粗布的褂子,脚下是一双褪了色的布鞋,头上同样缠着富有川西特色的白布条,他正耷拉着脑袋,双手插在袖子里想着心事,面前攒着一小堆正在冒烟的柴火。
“我是记者,住在街口姜家客栈的,跟他家幺妹杨柳去教堂做弥撒。”刘庆东刚才听店主说杨柳,方知漂亮女人的名字。他察言观色发现这女人与当兵的关系不一般,能在戒严的街道上任意通行,不受任何约束,想必是与这些人的上司有些瓜葛,于是他打定主意如此回答。
“还真的是用唢呐演奏的,就近取材因地制宜。这里的神父很有想法,颇有创意呀,这恐怕是天底下独一份吧。”三哥感到乐器的选择颇为新颖,很是佩服这里的司铎。司铎就是神父,这个词还是在大南教堂听来的呢。
第九章 教堂
穿过敞开的木门步入天主堂,观其内部装修雅致,十二根顶柱上都有木制树叶雕花,望板上绘有色彩鲜艳的玫瑰花,让人恍惚置身于欧洲乡野小镇的错觉。使刘庆东很是意外,主坛上供奉的不是耶稣,也不是怀抱耶稣的圣母玛利亚,而是另外个圣女,三哥不是教徒,对宗教知识了解的不多,眼前的这尊神像他从来没有看到过。
“豆是,都说是天主派来的,嘿摸久以前,他的哥子在丹巴传教还被打死咾,他也不记仇。”另一个头上也缠着白布条的队员纳闷道,“前些天来的共军说是马克思派来的,马克思和天主是一伙的嗦?那些下江人很仁义噻,对待老百姓可好咾,豆没得见过勒样当兵的。”
“嘀哩哇啦,嘀哩哇啦”热烈奔放的唢呐声鼓动着耳膜,打断了他的遐想,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站在讲道台的旁边,起劲地吹着铜唢呐,而且演奏的是经典之作《欢乐颂》。木质长椅上坐着二十几个男男女女,他们神色庄重虔诚,跟着旋律轻声唱着,不时在胸前虔诚地画着十字。
“对头。”斗鸡眼若有所思随声附和着,突然回过味来厉声训斥道,“杜大蛮,你的脑壳有毛病噻,共军共产共妻。支队长是归民党员,他说,蒋委员长发下话咾,共军搞赤化,要来抢我们四川人的地盘,你晓得表得?还替人说好话,狗往外头咬噻。”
“我是亲眼所见,没得豁人嘛。”那人还不服气,高声反驳道。
这天主教堂处在古街的下场口处,提及下场口,便一定会有上场口。何为场口呢?刘三哥自认为它来自剧场里的术语,由“上场门”和“下场门”引申而来,更详细地说,观众席面对舞台,你左手边的那个方向就是“上场门”,右手边那个方向就是“下场门”。演员都是从上场门入场,开始表演,然后从下场门退场。这两扇门还会标着“出将”和“入相”的字样,意思就是说,出场时生龙活虎,退场时安安静静。这磨西的古街也是如此,像三教九流大杂烩的舞台,从沟里采集的山珍特产经上场口入市,由商铺的店主们使出浑身的节数,花言巧语、讨价还价推销给外乡老客,再打下场口的三岔路口,往康定、泸定、石棉的方向运送。
这里就是红军走过的地方,八十多年前伟人们运筹帷幄决定中国命运的会场喽,不对,应该是几天前的事情,抚摸着天主堂入口拱门的墙壁,似乎感受到先驱者的体温和气息,英明的决策和人格的魅力,不禁使刘庆东打心底里肃然起敬。
你是干啥子的嘛?”
从衣着上看,那人家境并不富裕。可能还沉浸在思绪中,头也没回,顺嘴答应了一句,“烤青稞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