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乐《欢乐颂》。
“不是磨西镇,是磨西面,在磨岗岭的西面,所以这里叫磨西面。”他把哨子叼在嘴边吹了两下,“我这唢呐是我爷爷传下来的,这方圆百里有个大事小情都得请我去帮忙,婚丧嫁娶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曲子。可这儿不行,上百首哩,什么这个调那个调的,这个门那个松的,净是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多亏我记性好,几十年的事情都记得真真的,给个小伙子都不换。唉,外国曲子又不好吹,不是看在和小彭神父的交情,我是不会来教堂白白帮忙的。”
刘庆东也知道他不容易,“是啊,不是和神父关系铁,谁会天天大早晨就出这么大力气呀。”
“是呗,原先我和栓子一替一换,眼下可不行了。小彭神父来我们这里时,就住在我家里,那会儿他还是个愣头小伙子。光绪十八年,他哥哥在丹巴传教被人打死了,朝廷赔给他二千两白银,小彭神父便选在我们这儿买块地,建了这座供奉耶稣嘎婆圣安娜的教堂,说这话也快十七八年了。”老人指着周围的几座平房,“这里是神父教外国话的屋子,那个是给乡亲们看病的,还有后面上锁的那间,轻易不让人进入,那里是麻风病人的隔离病房。”
刘庆东望着整齐干净的屋舍,发自内心地赞叹道:“真是积德行善啊,年纪轻轻的就来这贫瘠之地,也是有信仰的人啊。”
“他信上帝,打大老远的法兰西来传福音,治病救人造福地方。和前几天来的那些当兵的一个样,一门心思做好事,说是要让老百姓翻身做主人,过上好日子,再不受官老爷的欺负了。嗨,都是些大好人啊,自己还吃不饱穿不暖呢,衣服左一块补丁,右一块补丁的,还想着别人,豁出命去为穷人讨公道。”他神神秘秘地凑近了说,“我还和他们的总司令拍过肩膀呢,他那天晚上为教堂挑水,身上的军装不光破旧,还卷边开线了,我以为他是个伙夫。一搭话原来也是我们四川人,仪陇的,我就和他称兄道弟摆上龙门阵了。后来才晓得,人家是指挥千军万马的总司令官,事后被栓子好一通数落。”
“栓子是谁?”刘三哥猜出他说的是朱总司令,可数落他的是谁呢?
“栓子是我的幺儿,跟我经营山货草药,一进一出买卖蛮兴隆的。可他不懂事呀,非得要参加红军,还要当号手,那可是通匪呦,是要砍我们全家的脑壳的。我把他锁在家里,鞋子藏起来,看他还怎么跟着去?几天前看队伍开拔了,才放他去泸州送货啦,不省心啊。全能仁慈的天主,求你拯救我的幺儿吧。”老人提到儿子愁眉不展地叹着气,抬头望向天空,不住地祷告着,并在胸前划着十字。
第十章 打退堂鼓
“文摆子!弥撒没有做完,你怎么就走啦?”汤老爷子看到从经堂里走出来个跛脚的中年人。这人穿着一件土蓝布对门襟褂子,挽着袖口,头上戴一顶半新不旧的毡帽儿,拖着一只残腿向老街走去。
“文摆子,你不光腿瘸,耳朵也聋了。我看你今天这腿更不好用了,你这是拽着走啊,昨天晚上跑哪勒耍去啦?被人打成这样呀。”吹喇叭的全没把这人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开着玩笑。
“汤老巴子,哪个去耍嘛?昨天晚上睡不戳,心里有事噻,想起入教豆杂劲得很。咱闲着也是闲着嘛,到街上溜达溜达。遇斗保安大队的队付韩德勤,给手下人买宵夜,拉着我非要豁酒哈。吹牛壳子吹安逸咾,豁得二麻二麻的,走路回家半道豆拽咾,瞌睡到天亮,这条伤腿着凉咾嘛,旧病复发咾。”那人痛苦地用拳头敲打着残腿。
“遇到韩德勤了!他不在泸定县城头呆着,跑来我们这里要干啥子?是会老情人吧?”汤老爷子不解地看着对方,可马上否定了刚刚的判断,“你说他是买夜宵?带着人来一定是有公事啊,不是收捐,就是抓壮丁的,不知哪家又要倒霉了?”
姓文的瘸子有意卖弄着,“你说啥子喃?韩队付说咾,是来逮红军伤兵的,保安队把磨岗岭的山路给封咾,还在木桥边边设下埋伏,豆等他们往布下的天罗地网里钻咾。保安队派来十多个人,不是吃素的噻。豁到半夜,我把队付送到姜家客栈,他醉咾,我帮他**进去会绞绞哟。”
“还好,不是来磨西面祸祸老百姓的就好。”听他这么一说,汤老爷子放下心来,随即想起中间离场的事,非常不满意地责备道,“文摆子,我被你整着!你不好好在里面听小彭神父讲经布道,咋子半道跑出来了?昨天还哭着喊着要入教,这才做为慕道友的第一天,就打退堂鼓啦?你这人朝三暮四,真没个准主意。”
那人把手用力地摆了摆,脑袋使劲地摇了摇,“不是那么回事哟,算咾,听不下去,杨柳倒人嘛。”
“你个文摆子,杨柳怎么害你啦?”吹喇叭的要论个公道。
“女娃子昨天擦黑西从我摊子前过,我问她,幺妹哪勒去哦?她回答我,你傻。”瘸子盯着汤老爷子没好气地说,“她说我傻,打屁!砍脑壳的,干啥子涛人嘛?我又没得说她的坏话噻。在成都省头做军官的小婆子,豆二筒长到脑壳顶上去咾,女娃好坤哦。他男人早豆死咾,还勒么洋气不得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