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帐内起了歌舞。是赤鑫带来的舞姬。舞姬一个个纤腰美tun,肤色白皙,面上却戴着轻纱。那腰间臂膀上的金银首饰,在灯火下华美非常。
军中难得欢愉,副将高兴,起身与将军敬酒。凌烨身份未被挑明,自然多了几分闲暇。人影交错之间,只不时往对面席间望去。烛影下,那双笑靥如斯,只是对着那咿咿呀呀举着汤勺的小娃。
玉妃和沈越的儿子。他若要计较,玉家与沈越都是欺君之罪。可他无心介怀他们的事,唯独让他失望的,是沈越欺瞒于他皇后的下落,整整三年。
歌舞停歇不过片刻,帐外又响起隆隆的鼓声。赤鑫人擅摔跤,宫廷中亦养了许多勇士。将将进来的这两个,便都九尺有余,一身横rou膘蛮,盘步行至正中,便让四周副将肃穆三分。
对面的小娃儿却似没见过这个,一声啼哭,直往玉妃怀里钻。凌烨见玉妃抱着小娃儿起了身,往沈越身边送了过去。小娃儿却不要抱,只是呆在父亲身边,哭声便止。
玉妃亦在沈越身边落座下来,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目光中自有几分笃定。这让他想起那年,一意孤行往桂月庵中修行的皇后。
很快,玉妃的目光又放回了小娃身上,喂了那小娃一口汤饭,又抬眸看向沈越,神色中几分羞怯。一家三口,俨然其乐融融,戳着他心口上的旧伤,又在淌着血。
他收回目光,看向对面席间被留下的那个人。却见她已缓缓起了身,似要走了。他也一把撂了手中的酒盏,起身寻了出去。
完颜临就这么被撇在一旁,只好独自喝了杯闷酒。方那女子进来,这位大周的皇帝的目光便未曾挪开过。
他此行来上贡战马,原本还筹谋着另一桩买卖,这回看来,该是要被将军夫人这好姐妹搅黄了。
大帐外有些凉。虽是入了春,这北疆的冷风依旧不客气,每每早晚便往人衣襟里钻。
星檀将手拢进袖子里,却刻意在帐外等了等。
皇帝从帐中出来的时候,并未带其他人。她侧身回去,看了看人,方轻轻一福,“大人。”
他没答话,心中却飘过一丝窃喜,她似在等着他。
她忙躲开了他目光里的求证,“等这阵北风过去,民女才好回去帐子。”
“我送送你。”
他话中不假思索,她也并不意外。见他绕去了风来的一侧,与她挡了挡,她方才跟了上去。
“怎先走了?不等等沈夫人?”
听他寻着话来说,她方顺水推舟。“夫人与将军自今年春节后便未相见过了,他们一家人团聚,我便不打扰了。”她说着,只看着脚下的干泥小路。
“说起沈将军与夫人,能走到今日却是不易。沈将军自幼钦慕夫人,却因一直征战在外,误了婚事。三年前,二人方重逢在一起,开花结果。大人说,这可是好事多磨么?”
“……”
身旁的人虽是无话,她却知他该听明了。只走了几步的功夫,方听他回了声,“是。”
她余光扫了扫他的面色,没了烛火,却什么也看不清。她便也懒得顾着他的喜好了。“沈将军和夫人,日后得好好的。方不枉夫人吃过的委屈。”
她话中明了,清茴受过的那些委屈,都是皇家给的。如今人月两团圆,为人君王的,也没有再打搅的必要了。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方听得他问,“那顾姑娘自己呢?可已觅得佳偶?”
这回轮到她沉了声,半晌儿,她方扬起半张面在微弱的火光里,“算是吧。”
她是狠了心的。
方在席间被对面的目光盯得难受,便打算与他撇清了,说明了。正好他问起,她便就寻了个幌子。
身为帝王,总该知道知难而退的道理,不然堂堂大周的皇帝,颜面也要不好安置的。
“那,也好…”他话里含糊不清,似藏着什么东西在喉间。
脚下不知不觉已到了帐前,她方与人做了别礼。“多谢大人送民女回来。就此别过了。”
凌烨见人转身进去,亦未做多停留。女子名节事大,人已经与他说了,另结了佳偶,他便该与她断了干系。
三年前那场离别,终一别终生。如今后悔已是惘然,是他辜负在先…
三两步间,他喉间已泛起腥甜。这三年每每念及她,便总是同样的味道。此下情形,他无法回去大帐,唯有走回了自己的帐子。
江蒙恩方见主子出去,自知主子是去寻皇后的,便未跟着。只寻着回来这处寝帐外候着。却见主子行回来时,正扶着胸口。江蒙恩心觉不好,慌忙迎了过去扶人。
“陛下可还好?”
“可要宣李太医?”
“不必。”
江蒙恩在心中叹了声气儿,看来方才送人回帐,主子并未如意。主子这些年每每情动,心绞便会发作。待将人扶了进去躺下了,江蒙恩依旧不放心,只寻了太医李旭过来请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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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一早,清风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