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负手立于窗前,眼看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街上穿行而过,很快便出了城门。
街对面卖栗子的老翁佯装无意地抬了抬头,手里的蒲扇往下点了点,那是一个确定的动作。
果然出城去了。
沈慕接收到信号,吩咐道,“派人看护好公主,但别露了行迹。”
推鸿应下,立刻着人跟上。
沈慕这才放下心,道:“走吧,去赴宴。”
云簇的马车则一路未停,愈行愈加偏远。
一行人很快出了城郊,到了一处陈旧的佛院。
轻蝶扶她下了马车,驾车的江一去敲门。
很快,一名穿着灰色袍子的小尼姑来开门,见是云簇,忙行礼道:“殿下来了。”
云簇淡淡地嗯了一声,抬步走进去,看着院子里参天的古树,问:“她呢?”
小尼姑答:“净悔法师正在堂内念经。”
“好。”云簇点头,“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过去。”
小尼姑走了,云簇叫江一和轻蝶都留在门口,自己一个人往佛堂走去。
别看寺院古旧,佛堂却修缮地十分气派。
云簇沿着长廊往前,透过半敞的轩窗正好看到净悔法师的侧颜。
那是一名极美的女子,乌黑亮丽的长发用一根木簪子绾在脑后,眉目似画。
她阖着双目,手中握着木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身前的木鱼。
整个人身上都染上了几分柔和的佛意。
云簇没再走近,就那样静静地站了一个时辰,直到茂盛的枝叶都挡不住阳光,她才抬手抚了抚眼角,转身预备离去。
可她才刚刚抬步,净悔竟然主动开了口,“簇儿。”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云簇一愣,随后走进了佛堂。
里面没处坐,云簇便随便找了个蒲团跪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唤了一声:“……净悔法师。”
净悔放下木槌,侧过身去看她,像是感叹,“你长大了。”
云簇整个人僵住,桃花眼酿出水汽。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自己亲近。
净悔招手让她过来,然后伸手抹去她的泪,“好孩子。”
云簇身子一僵,试探般的伸出手。净悔立刻将她拥进怀里。
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云簇抱住她,泪水打shi了灰色的僧袍。
“好孩子,是不是受了委屈了?”
净悔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云簇在她的颈窝处使劲摇了摇头,像个刚刚落水在甩水珠的小狗,说话还一噎一噎的。
“没有……我只是……”
只是想你,母后。
最后几个字在舌尖卷了几次都不敢吐出口,云簇犹豫着。
却听得净悔抱着她哭道:“我便知道,他们是不会好好待你的。”
这他们指的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云簇皱了皱眉,想解释。
净悔却直接将她的话堵了回去,“母子连心,母子连心,你是我十月怀胎的女儿,他们又怎会重视呢?你还这么小,你那父皇却非要把你嫁到边关的苦寒之地去,女儿,娘知道你是不愿意的。”
云簇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抱着净悔的手指松了松,净悔却没察觉。
“女儿,别嫁到岭南去。”净悔心疼地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还想时常见见你,女儿,答应我,好吗?”
“不嫁到岭南……那要嫁去哪呢?”
“就嫁回章家,为娘只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她说着,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睛含着水,异常哀切。
云簇却觉得自己的心在一寸一寸地凉掉。
章家这一辈只有三子,长房的大表哥和二表哥早已娶妻嫁人,只有二房的章宁阳没定人家。
也正是太子妃的亲弟弟。
她原本以为,二舅母一家只是虚荣了些,眼光高了些,却没想到他们的胃口比天大。
那边才传出太子和太子妃不睦的消息,这边就把手伸到她身上来了。
怪不得对她一向冷淡的净悔会叫住她。
原来是为了章家二房的荣耀和富贵。
云簇在心底冷冷嗤笑一声,不是在笑别的,是笑自己蠢。
她自己抹干眼泪,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净悔仍在说着,云簇却半个字都不想再听了。
她松开净悔,作势答应,然后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许是离开时关门的声音有点大,竟把旁边院子的住持都惊动了。
从云簇第一次来这已经有三四年了,每一年都是在廊下坐坐便走,从不多说一句话,今日怎么……
云簇瞧出住持眼中的疑惑,却也没解释,她回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只吩咐了一句,“日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进来和她见面。”
住持摸不着头脑,仍是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