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慕点点头,“那我先回东园了。”
东园是他的住处。
他说着,几步跨上台阶,便要拐到东园去,却被钟伯拦下。
“还有事?”沈慕问。
钟伯叹一声,“二公子,世子吩咐了……”
话说到一半顿住,沈慕奇怪地看着他。
“世子说,您一回来,便让您到他的书房里去……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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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秦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
他身量很好,眉眼和沈慕至少有五分相像,但沈慕是装出来的书生气,他却是真的淡雅如山水墨画,通身寻不出半点将军该有的杀伐果决之气。
许是被京城这座牢笼囚的太久了吧。
沈秦接下披风交到贴身小厮的手上,小厮接过,又悄悄地说了一句,“世子,二公子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
沈秦嗯一声,挥手让他退下,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傍晚的余晖透过窗纸洒进书房,红酸枝木雕花书案的边缘像是被镀了一层金箔,隐隐透出亮色。
烛火未亮,沈慕垂首跪在桌前,半个沉在Yin影中,另外一半沐浴在余晖中。
沈秦关上书房门,走近看着弟弟削瘦但挺拔的背影,在心里无声叹了一口气。
“起来吧。”他淡淡开口。
沈慕背对着他,垂在腿边的手指蜷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
沈秦看着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罚你。”
“是。”
“陛下封赏下来就立刻回岭南。”沈秦不是在商量,“爹娘身边不能没人。”
沈慕没说话。
沈秦也不再多话,说完便走,可他手指刚触到门上,身后忽然传来一句——
“哥!”
沈秦动作一顿,仍旧推开了门。
“大哥!”沈慕抬高了一点音量,“汝阳伯退亲了,这已经是第二家了。”
沈家是大梁唯一的异姓王爵,身份何等尊贵。汝阳伯谢家一个伯爵,原本是攀不上沈家的。
可是沈秦进京的第二年,自幼和沈秦订婚的元国公家大小姐便称病退了婚,跟着四五年都没有人愿意和沈家世子攀亲。
毕竟荣华虽好,也得有命享不是?
谁又看不出沈秦的进京为质呢?
沈家只得放低条件,最后挑挑选选搭上了汝阳伯。
可这定亲不到两年,女方又退了婚。
如今沈秦已经二十三岁,年岁越大,越难觅得佳妇。
沈慕看着他停住的背影,“大哥,你已经为家里献上了七年的青春心血,真的足够了。”
沈秦只道:“你还小。”
还小么,都已经十八岁了。
沈慕苦笑一声,“大哥,我并非无知幼童,你又何苦把苦累都担在自己身上。”
原本嫩柳一般瘦弱的弟弟早已长成参天松柏,沈慕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臂。
兄弟两人无言良久,沈秦回握住他的手。
“你说的对,阿慕,你长大了。”
沈慕勾了勾唇,眉眼间晕开一抹笑。
沈秦无奈地敲敲他,又忽地想起了什么,教训道:“不过,你也该改改你这性子,凡事都不能急躁。”
“?”沈慕却不知道他在指什么,一头雾水。
沈秦瞪他一眼,“别说你到拐到江北不是为了和曲阳公主退婚啊,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也不喜欢皇上拿这桩婚事牵着咱们家,可这毕竟是先皇赐下的,就算要退,也该慢慢想法子,既不能让皇上起疑,也不能……”
“大哥……”沈慕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断他,“我不想退婚了。”
“?”这回轮到沈秦一头雾水了,“不想退婚了?”
自从沈慕知道自己有个公主未婚妻之后,年年生辰的愿望都是顺利退婚,就连年初往京城寄家书,信里都在打听这件事。
这才过去短短半年,心思就变了?
对上沈秦怀疑的目光,沈慕难得有几分心虚,他一手背到身后去,一手抵在唇边干咳两声,“是这样,我忽然觉得这桩亲事对于咱们来说也不光只是牵制,任何一件事都有双面,若我真娶了曲阳公主,皇上或许也会更有忌惮呢。”
沈秦挑挑眉,目光如炬地反问:“是么?”
他本来只是随口提一嘴,这会儿却撩袍直接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像是来了兴致一样,说:“如此听来,你定是有了详细的计划,来——”
他敲敲桌面,“说来听听。”
沈慕神色一僵。
沈秦冷冷哼一声,“看来在曲阳这几个月,你不光剿了匪啊。”
沈慕自知理亏,犹疑了一会儿,还是将心思和盘托出,最后还不忘补充道:“云簇是个好姑娘,我从前是带了偏见看她。”
沈秦沉默了一会儿,没说别的,只问:“她呢?就算你不想退婚,公主殿下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