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似乎有一双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猛地睁开眼。
天光大亮,我躺在人烟喧嚣的世界中,见那个叫醒我的人有一张苍老满是沟壑的脸,满头银霜。
面前是一对出来遛狗的老夫妻,手挽着手。
老爷爷说:“小伙子,怎么睡在马路上啊?生活有困难?”
我感觉他大概是想从衣兜里掏钱给我,赶忙拦住了他颤颤巍巍的手:“不用……”
说来也巧,这对善良的夫妻家里正好空着一个阁楼,表示可以暂时给我居住,也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起先不理解他们为何如此好心。
老人家里收拾地很齐整,窗明几净,却有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扑面而来,就好像一个人躺进棺材,也能闻到类似的气味。
房子很大,甚至格外显得宽阔安静,却只有两个老人一条小狗住着。
后来我才晓得,这对老夫妻的独生子因为一场意外车祸英年早逝,距今已过去了十余年。
nainai说,孩子走的时候,大约就是我这样的年纪。
他们说,不知怎么,看我有些面善。
nainai拿着块抹布在给小狗花花擦脚,花花安安静静地被摆弄,它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珠瞅着我。
nainai笑说,这泰迪胆子小,逢生人必定要叫,见到我倒是听话得很。
我觉得新奇,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花花一颗圆圆的毛茸茸的脑袋,它仍乖乖地让我摸。
我开始与他们为伴。
家里鲜有客人,我却注意到,老人有时候会出神地盯着门口看。
那里仍然摆放着他们儿子的拖鞋、雨伞,和上一次出门前没有来得及拿走的外套。
说来也怪,我去世时也不过二十来岁,周围交往的人群也是跟我同龄的年轻人,年轻人嘛,娱乐活动总是很多的,通宵k歌、蹦迪,这些也曾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尽管我为此也并不感冒,但不可否认,偶尔放纵是件相当快乐的事。
荷尔蒙爆炸,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
这是属于年轻生命的特权。
可现如今,那些追求兴奋、刺激的念头也悄然离去了,我发现自己竟与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更有共同语言——
我们的生活方式何其相似,每一天都是在重复,日出日落,时间静静流逝,过去与明天没有区别,只待终结到来的一天。
我想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们会看我面善。
就像活人和死人中间那一条无形而不可跨越的分界线,鲜活的生命会自然而然地相趋靠近在一起,僵死的生命也是。
只是,他们等的人早已不在,而我还是会想奚容。
想他过得好不好。
第13章
我又忍不住去看奚容了。
我身上破皮的地方时好时坏,所幸身上只是有些淡淡的血味,伤口也都能用衣服遮住,我平日尽量与屋里两位老人家少些接触,就这样一日日地混了过去。
这天我又悄悄跑去奚容工作的医院,他那科室外边却有好多人乌泱泱地挤在一起,我大着胆子装作探望病人的访客,也过去凑热闹。
凑近才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我心里不由自主地一紧。
原来是病人家属跑到医院来撒泼,这人手里还攥着把水果刀,竟是有备而来,有人在惊呼,叫了保安还没到,只有两个护士在拦着这个发疯撒野的家伙。
那把刀差一点就捅到奚容身上。
我简直吓得天灵出窍,浑身发冷,那一瞬间,我真是恨不得扑上去把奚容推开,自己替他挡刀。
所幸在我真的要忍不住冲出人群的前一刻,保安来了。
“都让一让,让一让啊,闹什么呢?”
我理智回笼,又是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躲藏到人群中,靠墙让出一条道路。
刚刚一瞬间,我实在是因为着急,没顾及那么多……
奚容……应该没发现什么吧?
我抬手遮住脸,暗自祈祷他没有注意到我。
还好,他根本没有朝我这个方向看。
见事情平息下来,奚容大约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我不敢多留,赶紧撤了。
……
7月27日。
今天我试了试从医院后面的停车场拐进去,结果真的成功了。
好家伙,以后我可以不用经过门卫就偷偷溜进去看奚容了。
奚容一点的时候他下来在医院的食堂吃了个饭,结果还没到十分钟就上楼了。他以前还老骂我吃饭快,非逼着我一口饭嚼二十下才能咽下去,结果他自己吃得比我还快!!
好过分。
晚上奚容好像有台手术,下午他人就不见踪影了。
哎,手术,那等着吧,今晚不用睡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奚容出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7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