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地方,聚贤楼二楼雅间,京城织染行数得着的人都来了,十七八个人围坐着相互叹气。
“孙会长,不能再进低价布了,您有织坊撑着不怕,我们不行啊,赔得底裤都不剩,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了!”
“一千匹布在铺子里压着,我上个月就关门了,孙会长,您看能不能退一部分?”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干脆把蓝印花布这部分买卖让出去,人们新鲜一阵也就过去了,咱们卖别的布一样挣钱,没必要和卫小九挣个你死我活。”
孙贤面色泰然自若,待人们的怨声一歇,方徐徐说道:“不蒸馒头争口气,此时退缩,往后卫小九还不得拿鼻孔看咱们?”
“这么说您有法子治他?”
“做生意,没有人脉不行,卫小九是有点小聪明,可惜他朝中无人。”孙贤整整袖口,“我和周爷爷通了消息,魏县那边自有人打招呼。哼,抢咱们的生意,就是阻碍宫里发财,他落不着好。”
在座的或多或少知道,孙家靠织造局的单子发家,那个周爷爷是宫里的主事太监,在皇上面前都说得上话,是孙家最大的仰仗。
有了这句话,众人算是松了口气。
此时一只小飞虫扑进孙贤的茶杯,他伸出一根手指挑出来,摁在桌子上一拧,讥笑道:“他怎么来的京城,就怎么让他滚回去,拿着笤帚打扫马棚去吧!”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起来。
因早早得了姜蝉吩咐,郑管家着人早早地拾掇好老宅,起居用品一应俱全,树木花草也修建得整整齐齐的,浓绿丛中月季花猩红黛白,开得煞是好看。
姜蝉很满意,先是夸了他一番,接着例行惯例:查看老宅账本。
郑管家指着一处道:“前几日县衙来人,说是山东春夏大旱,让咱们出粮出钱赈济灾民,因催缴得急,我做主捐了一千两银子,这是县衙给的收据。”
姜蝉猛地想起上辈子流民烧了老宅的事情,眉头不易觉察地轻挑一下,因道:“你办得不错,真定是姜家的根本,这些老关系一定要维持住。”
说罢,提笔在账面上打了个对勾。
郑管家接过账本,问道:“夫人小姐打算住多久?原来以为今夏不回来,去年我就没有订冰,要是长住,我得赶紧搜罗买冰去。”
“还没定,看看赵家如何动作再说。”姜蝉轻飘飘答道,“你去买冰吧,多备点也没关系,咱家用不了可以送人。”
郑管家应了声,转身欲走,却被姜蝉叫住,“本来想把你小孙子也带回来,让你们一家团聚,可袁嬷嬷说,你小孙子去赵家族学了,你想让他走科考的路?”
郑管家惊得心头扑通一跳,忙解释说:“他哪是读书的料?不过是替赵家少爷们磨墨铺纸,顺便学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姜蝉微微一笑,“我不过随口一问,看把你吓得。”
“小姐,钱掌柜求见!”金绣话音未落,钱掌柜已满头大汗跑进来,脸色蜡黄,一张嘴唇全然没有血色。
“不好了,魏县的外庄掌柜来信,染料铺子不肯卖咱们染料,他们宁肯赔钱也不卖!”
姜蝉大惊,“为什么?那、那去别的地方问过吗?不拘邯郸,直隶、山西、山东,那么多染料铺子,哪怕高价买也可以!”
钱掌柜疲惫地摇摇头,“账上没现银,襄阳侯府的十万匹布,还有京城订出去的两万匹,十二万匹坯布,一股脑到了,咱们银子全压在里面啦!”
好似晴天炸响一道惊雷,震得姜蝉耳边嗡嗡作响。
亏钱是一方面,如果襄阳侯府的十万匹布不能如期交货,就会彻底得罪了人家,莫说姜家买卖,就是她自己,也无法在京城立足。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还没到最后一步,“押几个铺子出去,派人去别处买染料,别管多少钱都买!我现在就去魏县,问问他们为什么不卖!”
“没用的,小东家,您还看不出来吗?”钱掌柜用疲倦得发酸的眼睛斜睨她一眼,“你想到的,我和外庄掌柜都想到了,十七家染料铺子一起罢卖,摆明了是有人做局害我们。”
“魏县县衙也去好几趟,平时笑脸相迎的县太爷避而不见,我甚至去求真定府的大老爷,也是不见……小东家,定然是上面有人发话,他们都不敢管。就算我们从别处买到染料,只怕也送不到染坊。”
上面,难道是赵华?他的手竟然伸到真定官场来了?
姜蝉呆呆坐着,一时没了主意。
郑管家犹豫了下,提议道:“要不给赵老爷说说,让他出面解决?”
“不行。”姜蝉想也没想就否决了,请赵华出面?无异于与虎谋皮,姜家只会死得更惨。
钱掌柜不住叹气:“我就说不能锋芒太露,这下把京城同行得罪光了,想找个中人说和都找不到。”
“备车,回京。”姜蝉深吸口气,去找刘婉娘,看能不能请动刘知府出面。
金绣又跟头咕噜跑来,“小姐,卫小九来啦,人已经到了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