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玟猛地眯起了修长的眼,勾起一个冷冷的微笑:“你知道,你方才同咱家说得,可是大逆不道之话?”
十三岁的少年额头抵在地面,静静地说着:
“我还有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要告诉郁少监。”
“我不是来替书院洗清冤屈的,我只是为了书院的三百怨魂、来找皇帝复仇的!”
郁玟微微挑起了长眉,片刻后,他轻哼着一笑,手中短刀在火上烤了烤:
“既然准备好了,就自己上去吧。”
躺上刑床的时候,姬倾没有片刻的犹豫。郁玟将镣铐锁紧,他的咽喉和四肢上都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郁玟对着烛火看了看刀刃,笑容残酷而冷薄:
“小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姬倾深吸了一口冷气,淡漠地看着头顶的霉斑:“我心意已决,请少监成全。”
郁玟递过来一碗臭麻水,他大口大口咽了下去,苦涩的药汁顺着他的唇边淌下来,意识便开始模糊。灯影在摇晃,郁玟的影子也围着他、裂开成无数个。
每一个都举着刀,刀锋上折射着迫人的冷光。
“真的不后悔?”
“你愿意为他们付出尊严,甚至是生命?”
耳边有人在问他,那声音仿佛穿透了雷霆,在空气里滚滚而过。
他记得自己用最后的意志说着:“不后悔。”
衣带被人解开了,小腹上有冰凉的一痛。陷入黑暗之前,那个神明震怒般轰隆隆的声音依然在问他:
“当真的不后悔?”
姬倾的眼皮颤抖着合上,咽喉里缓缓落下四个字:
“丹漆永赤……”
人间最坚固的城墙都是用血染成的,为了徐夫子和书院,他绝不后悔。
醒过来的时候,衣裳已经穿好了,许是因着臭麻水的效果,脑中翻江倒海一般的晕眩,腹部只有跳动的隐痛,并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
身上的桎梏已经被人松开,他艰难地下了床,试图朝郁玟行礼。
然而郁玟只是扔过来一件司礼监的衣裳,他对着少年冷淡地笑了笑:
“想要复仇,也要有那个实力。”
“从今日起,你跟在咱家身边,从最基本的东西学起。”
姬倾朝他跪下,郁玟的皂靴却蹬住了他的肩,阻止了他拜伏的动作。他抬头,郁玟在摇头,眸光里全是嫌弃:
“哪有刚净完身就能下跪的。”
“一个破绽,就能要了你的命。”
姬倾微微一怔,郁玟朝他嗤笑一下,下巴扬起来,示意他自己看看:
“虽然留着那东西是个祸患,但徐夫子那样欣赏你,咱家不想让他泉下伤心。”
“没能救他,是咱家此生最大的遗憾,今日之事,是徐夫子救了你,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你要全心全意为他复仇,任何挡在前路的人,你都要毫不犹豫的扫清。若是你做不到,那就下去陪夫子,叫他知道、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姬倾解开衣带,只一眼,便睁大了眼睛。他的身体是完整的,只有小腹上,有一道薄薄的刀痕,仿佛一个试探、一个警告。
他慢慢皱起眉,轻轻摇头:
“少监不必为我冒此风险,我心意已决……”
“闭嘴。”郁玟脸上全是不耐:“在宫里,第一件要学会的就是闭嘴。”
“咱家说得话、做得决定,无人可以质疑。”
姬倾怔了怔,最终只是咬咬牙,垂眼抱拳:“谢少监,小的定然好好学、好好记。”
郁玟把弯刀当啷一声扔回盘子里,叹了口气:
“第二件要学的,就是不要喊错别人的身份。”
“咱家可不是什么郁少监,咱家如今是东厂提督,你要喊咱家一声‘厂公’。”
……
第三件要学的,就是杀人。
十四岁时他第一次杀人,是一个撞破了他的秘密的小太监。那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孩子在不恰当的时间进了他的房间,在那个孩子瞪大了眼睛要喊出来的时候,他连眨眼的空当都没有,几乎是下意识抽出了贴身的弯刀,一刀割开了孩子的咽喉。
血喷溅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哆嗦了一下,那温度那么烫,让他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然而比他早进宫许多年的郁秘色比他冷静,虽然郁玟救下郁秘色的时间很晚,但少年是为数不多知道他秘密的人。
郁秘色拿了汗巾让他把脸擦干,苦恼地歪着头:
“师兄,你说我们是把他扔进井里,还是拖去冷宫边上埋了?”
他的心跳在耳边疯狂的敲打,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冷静下来,发觉两个办法都不可靠。
最后的路子,依然是找郁玟。
郁玟和徐夫子全然不同,他并不是个慈爱的师傅,他冷淡、凉薄,喜欢讥诮着挑他们的刺儿。
他和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