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老人冲进了他曾经的房间,推到了油灯。火焰冲上天际的刹那,他下意识松开了手,血顺着指缝淌下来,指头几乎没有了知觉。
老人的声音隔着门有些颤抖:“我们只能陪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徐夫子也好,郁玟也好,他们最终都离开他了。
三天以后,他拖着满身伤痕从诏狱出来,跪在皇帝的御座前,奄奄一息地说着他如何发现了郁玟的罪证,又如何被当时的大档头拖去折磨。
“小的为皇上而活,便是要了小的的命,也不能让那jian人得逞。”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上还有血淌下来,殷红的颜色全是恨意、没有一点难过。
皇帝盯着他许久,忽然慢慢绽开一个笑:“很好,朕身边,就应该是你这样的人。”
“而不是藏着先皇后的画像,龌龊下流、以下犯上、秽乱宫廷的杂碎!”
仿佛是为了试探他的真心,大档头的斩首和郁玟的生桩之刑,皇帝都要他亲自去施行。
他几乎亲眼看着泥水一点点没过郁玟的头顶,英俊的男人在诏狱里受尽了折磨,那张被烙了无数次的脸血rou模糊,全然是他认不出的模样。
他盯着男人的眼睛,没有片刻的犹豫:
“来人,给咱家把那幅先周皇后的画像拿过来,这jian人亲手画的东西,就拿去给他陪葬!”
“免得留在世间,玷污了先周皇后的清名!”
他亲手把画像扔进桥桩里的时候,男人的眼睛忽然动了动。
看向他,里面全是温柔的笑意。
泥水慢慢没过了男人的眼睛,他的手甚至不敢在衣袖里攥紧。
待会还要回皇宫复命,哪怕只是眼角红了或者手心的伤痕,都能给皇帝足够的疑心来杀他。
郁玟用自己的生命保下他,留住皇帝的信任,就是他欠郁玟的恩情。
后来许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郁玟最后的眼神。
在那血rou模糊的皮囊下,男人的眸光是如此温柔和感激。
他就是用那样的爱意,拥抱着爱人的画像。
永远沉睡在了冰冷的桥洞里。
第63章 玉山倾(四) 除非她自己找上来……
他始终认为, 郁玟是个心软的人。
不然不会给他留下那个祸害,不会救下秘色,不会到死、也能为了一幅画像微笑。
而他到底是郁玟的徒弟, 其实也是个心软的人。
郁玟死后没多久,他就接到了皇帝的旨意。
“朕听闻,西境有一种独特的白鹿, 那鹿角对朕的身子会颇有功效,但那东西在边境、临近鬼虏的地盘,你去替朕取来。要悄悄地,不能让别人知道。”
对身子颇有功效?
他在心里冷笑,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自己子嗣稀薄的事一直心有芥蒂。
但他脸上却只有恭敬:
“臣必赴汤蹈火!”
他是极愿意去的,一来、是为了表忠心,二来、是想去看一看司摇光。
他决定净身入宫的时候,司摇光跑过来同他打了一架, 半大的少年从来都是强悍又洒脱的性子, 唯有那天流了眼泪。
明明嘴上说着这辈子不要再理他的少年, 后来却悄悄托了太子来看顾他。
然而弘王战死的时候,他却连替弘王争取些哀荣的机会都没有。他要依附着皇帝的心意, 皇帝厌恶的人、就是他绝对不能提及的人。
比如徐夫子,比如郁玟, 比如弘王。
他们连身后之名都要被泼脏水,而他却无能为力。
然而他与司摇光完美的错过了, 他到达西境破虏关的那天, 恰好是司摇光前往京师述职的时候,他来不及知会好友,身边又跟着东厂的番子们。
那时他刚刚执掌东厂,身边都不是自己的人, 他连睡着都不敢、更别提直接与司摇光见面。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摇光从官道上离开,领着那些番子们,毫不犹豫地背道而驰。
可惜的是,刚刚踏出边境线,他们就被鬼虏的士兵包围了。那时他便起了疑心,鬼虏人几乎是严阵以待的等着他扑进陷阱。
此次出行是一件极其隐秘的事,他全程易容伪装、走得小路,只有皇帝和身边的番子知道,皇帝若是想除掉他多得是,绝不至于和鬼虏联手。
那么东厂和朝廷中,一定出了问题。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身边的番子们就纷纷在箭雨里倒下了,他的腿上和肩膀都中了箭,肋骨被马刀砍了一刀,尽管鬼虏人被他杀了几个,但眼下,他几乎是躺在雪地里等死。
那一刻,他没有任何退路了。
这一次没有徐夫子、没有郁玟,没有人会再一次替他挡住死亡了。
雪白的骏马自他眼前掠过的时候,像一道潇洒的幻影。他躺在冰雪里,甚至没能看清马上之人的模样,只听见鬼虏人惊惧的惨叫。
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