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扶风哼了一声:“他出来玩还带着面具呢,肯定是胆小鬼,不敢被他爷爷看见了!”
司摇光看她一幅生气的模样,望向水面的时候,却撇着嘴、分明有些失落。他便大剌剌地追上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
“我们那个院子来了个新人,是个怪人,若是夫子允许你来我们院子,你可以跟他做朋友啊。”
司扶风想了想,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为什么是怪人?他名字很奇怪吗?”
司摇光摸了摸脑袋,满脸迷惑地说着:“因为他不仅要读书,还要给书院干活呢,徐夫子说,每天要干十文钱的活。”
男孩掰着指头数:“有时候是擦席子,有时候是劈柴,有时候是给夫子沏茶,而且他吃住都在书院,长得也瘦瘦弱弱的,又不爱说话,但是我问他能不能帮我写大字,他居然还答应了。”
“真的吗?!”司扶风的大眼睛立刻闪出光来,她一把拉住哥哥的手,蹦蹦跳跳:“你叫他帮我也写了吧!”
司摇光敲了她一下:“你们学得和我们又不一样,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写错,还是老老实实练字吧。何况我们院子满员了,夫子为了学业,定然不会让你再来的。”
司扶风失望地叹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司摇光又上来揪她的小辫子,嘿嘿地笑:“他可真是个怪人,名字也奇怪,叫什么……”
男孩“嘶”了一声,想了半天,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
“夫子说什么……什么玉山什么什么青?”
司扶风一脸迷惑地望着他,他想了许久,摊摊手、一脸自豪:“我忘了。”
司扶风哈哈笑起来,指着他大喊:“大字不识,司摇光笨蛋!”
司摇光追在她后头,恼羞成怒地骂:
“打不过就跑,司扶风怂包!”
小姑娘边跑边朝他理直气壮地大喊:“大人才认输,小孩子只会逞强。”
“本姑娘是大人,不同你们小孩子计较!”
两个人大笑着沿着河岸一路跑过去,整条河边都是他们的声音:
“司摇光笨蛋!”
“司扶风怂包!”
夕阳洒下来,整条河都泛着粼粼的光彩,像一颗融化的红宝石,烫伤了男孩的眼睛。
他沉默着躲在巷子里、靠在冰冷的墙角,很久之后,才抬起手,狠狠擦了擦眼睛。
他是个骗子,也是个胆小鬼。
没人跟胆小鬼做朋友。
男孩放下胳膊的时候,夹袄上有些濡shi。他没有说话,背着并不重的柴火,就往书院里走。
书院门口,徐夫子正披着大氅,同一个华服的男人说话。
他一下就认出了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男人衣服上绣着狰狞的猛兽,是他不认识的纹样,衬着男人的脸,有一种清贵的桀骜。
男人看见他,笑着挑挑眉,唇的弧度全然是玩味:
“哟,小子。”
他顿住了脚步,放下柴火,恭恭敬敬地朝男人行礼。
但却记得徐夫子的话:腰杆要挺直。
男人唇边的笑意便更深了,他有些赞赏地点点头:
“好小子,学得倒是很快,有书院的风范了。”
徐夫子望着姬倾,脸上的褶皱舒展开,全是欣慰和骄傲:
“托郁少监的福,也是一场机缘,不至于让明珠蒙尘。”
被称为郁少监的男子立刻收敛了笑容,朝着徐夫子躬身抱拳:“夫子言重了,郁玟得夫子点拨,已是此生的造化,他日若再能来西境,一定再向夫子求教。”
徐夫子两手扶着他,不舍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感慨道:
“郁少监一回京城,又是风云诡谲,请千万保重。”
郁玟亦深深叹息,朝徐夫子郑重道:
“也请夫子保重,郁玟定会牢记夫子的教导,长夜漫漫、愿为大胤执火。”
徐夫子退开一步,两个人相互一揖,郁玟翻身上马时,那金光跳荡的衣摆绽开如夕阳下的花。
郁玟朝他笑,姿容意气风发: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愣,挺直了腰杆,一字一句背着夫子对他说得话:
“夫子为我赐名,天下子民皆随黄帝姓,故名姬倾。”
郁玟挑挑眉:“姬倾?哪个倾?”
他慢慢抬起了脸,在夕阳的余晖里,第一次露出了堂堂正正的微笑:
“玉山倾的倾。”
徐夫子拍了拍他的肩,眸子里有光在浮动,郁玟便看向夫子,感慨地点点头:
“世间有夫子,是世间之幸。”
“吾等得遇夫子,是吾等之大幸。”
他说完,朝二人一拱手,挥舞着马鞭,飞身向凛冽的风雪。
姬倾望着郁玟离开的方向,那英气勃发的姿态,让他的目光追随着远去。
徐夫子笑了,拍了拍他的肩,望着悠悠落雪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