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
就在司摇光抓着司伯玉的手颤抖地微笑时,姬倾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亦和太子的手扣在了一起。
三只手交叠着,姬倾深长地呼吸,眼睫拼命地颤,慢慢牵起一个微笑:“我们都在,我在、摇光在、你也在。”
过了许久,司扶风看见那枯瘦的指尖动了动。
像是终于攥紧了握不住的命运。
一点微笑从司伯玉的唇角浮出来,宛若苍山间浮起的远烟。
司摇光的脸上才露出些笑影,青年那单薄的胸膛里却长长呼出口气来。
轻飘飘地散在了天地间,就这么绵长又短暂的刹那,然后他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像是花瓣委落、露草凋零。
“伯玉……”司摇光睁大了眼睛。
笑容凝固在青年琉璃般美好的容颜上,他未尝过苦涩的时候哭着来到人世,但尝尽了人间苦短后,却能笑着离开。
他有千言万语想对挚友说,却在听见熟悉的呼唤以后,安心地走向了群山。
即便最后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但我听见了。
你们回家的声音。
那是我远眺万水千山,夜夜乞求的圆满。
司摇光慢慢攒紧了挚友的手,他的脸上挤了挤、想要挤出一个笑。姬倾握紧了他的手腕、捏了捏,司摇光便低下了头,把脸埋进了司伯玉张开的手心。
额头抵在他哪怕身在敌营,也藏着匿着,只有一次次酷刑结束后,才敢拿出来摩挲着自语的云母。
每一次对着它说话,好像都能听见故乡的呼唤。
低沉的闷吼回荡在寝宫里。
像一道不甘的雷,却再也劈不开海上的浓云。
司扶风的喉间梗着咸咸的味道,她抬头看月,月亮好像被水光挡着,于是有些模糊。
今夜并非满月。
但月亮并不在意,它在无数个孤零零的夜晚圆了又缺、缺过又圆。
月亮本没有圆缺,它的圆满和缺憾,都在望月之人的眼里。
那些人间仰望的Yin晴圆缺,一直都是它孤零零的圆满。
第42章 夜之谋 贫瘠的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
成嘉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 是夜,京城大雪。
那是哀悯太子辞世的日子。在后世的记忆里,他是个平凡而病弱的太子。
史书上只记载了那夜的钟声, 彻夜不眠、回荡在飘摇的大雪里。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光照亮了京城的巷陌,钟声才缓缓摇落了它的余音。
那一晚悲悯悠长的钟声,仿佛在为奔赴九嶷的亡灵开道, 仿佛在呼唤乘着仙鹤远去的故人、再看一眼这雪满人间。
但只有司扶风知道,敲钟的人跟钟声一样,他一夜未眠。
到最后,姬倾的手掌已经磨出了水泡, 虎口上裂开了冻得发紫的口子,沁着殷红的血。
她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低垂着眉眼,仿佛一尊冰雕, 奋力地敲响彻夜的丧钟。
清晨的阳光被钟楼的挑角挡住, 破碎的倾泻下来时, 姬倾才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钟槌。他的手筋疲力竭的滑落下来,钟槌上暗色深浅, 全是斑斑血痕。
司扶风咬着唇,轻轻拉起他的手, 替他挑开木刺,简单地包扎。
姬倾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朝她走了一步, 那笔直桀骜的身体就像骤然抽干了气力,整个人靠在了她的身上。
他比她高许多,身体沉甸甸地压下来,但她却支撑住了, 没有一点踉跄。
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耳朵贴在他胸膛,听着那沉静的心跳。
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白色的浪很快没过了墙垛。过了许久,她甚至以为姬倾已然睡着了。
然而他比风雪更安静清冷的声音落了下来:
“我还要回宫里,主持太子的丧仪。”
司扶风点点头,脸颊在他胸口的绣银上蹭了蹭,姬倾便伸手拢住了她的侧脸。
他的手僵硬而冰冷,那玉白的颜色里泛着紫,看上去倒像一块真冰。
司扶风按着他的手,往自己暖融融的脸上压了压,姬倾的声音便很轻很软的飘下来:
“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
“有事随时去找你,”司扶风抬起脸,眸光澄澈的落在他脸上,全是柔软的笑:“我知道。你也要知道,我随时都在,你有任何事、也要随时找我。”
姬倾沉默了片刻,郑重而轻缓地点头。
她牵着他走下钟楼,送他上了马。
姬倾伸手拨开她额前垂落的发丝,眉眼垂着、看不见里面的眸光,唯有声音和雪一起飘落在天地间,寂寥疏旷:
“我只有你了。”
司扶风握住了他的指尖,点点头微笑:
“我知道。”
“我会一直在的。”
直到姬倾疏冷的影子消失在大雪尽头,她手掌里的冰冷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