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岱刚要后退,忽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腰,周御贴在他身后,头轻轻磕在他肩上,周御用另一只空着的手随便拨了几下琴弦,在齐岱耳边道:“你答应过的,要给我弹琴。”
齐岱一僵,感觉稍微一动就会碰到周御的嘴唇,他稍稍偏了偏自己的头,却被周御猝不及防印了一个吻在他嘴角,他的双唇在他面颊摩挲着,轻声道:“我想看你像从前那样,穿白衣弹琴……”
齐岱微一弓身,从周御怀中挣脱,推脱道:“听琴不可无茶。”
周御笑道:“我来烹茶点香。”
齐岱一滞:“怎敢劳烦天子动手?”
“此处没有天子。”周御目光朗朗,“只有一双弹琴品茗的……有情人。”周御最后的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很清晰。齐岱面色一绯,退出去更衣准备。
齐岱从前的衣物都留在了湖心小筑,经年不穿,旧了不少,齐岱展开挂在木施上,曾经绣着的金银暗纹早已褪色,像他曾经繁华旖旎的少年时代。齐岱一扬手,将这些旧衣扔到一处,重新拿了一件没有一丝花纹的丝麻长衫,是最普通的本白色,宽袍大袖,却也只有他才能穿出那股子飘逸自然来。
回到琴室,周御已点好了茗香,一壶清茶也飘着袅袅的香气。周御盘腿而坐,敞着外袍,加上他通身的气度,很有些当年南景朝世家公子的意思。不过,他的目光在齐岱一进来的时候就落在了他身上。印象中,齐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穿白色了,也很久很久没有像从前在广陵学宫的时候那样半披着头发了。在洛阳的时候,他戴着司鉴阁高高的玄色官帽,整张脸隐于墨色之中,他都快忘了,明明齐岱披发的时候整张脸如同满月,是最明媚不过的样子。
周御还在微微的愣神,齐岱已将竹帘卷起了一半道:“下雨了,你听。”
秋雨不比春雨,没有惊雷,于无人着意时就这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落在院中已渐渐枯萎的芭蕉叶之上,溅出一片好听的雨声,竹楼顶上也传来叮叮当当的落雨之音,像是天然的伴奏。
“我记得你说过,下雨时弹琴,尤其好听。今日真是天赐良机。”周御语调平和,眼神却炽热地盯着齐岱,手指不自觉磨着茶杯口。
齐岱微微颔首,净了手,调了弦,一落座,手指微扬,就落下一声琴音,紧接着,一阵揉弦之音传来,听得周御心中一阵微颤,过了片刻反应过来,齐岱今夜弹的是……胡笳十八拍。
周御一震,心中默默yin诵起齐岱正在弹奏的第九拍。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周御反复咀嚼着这几句,望着齐岱微微蹙起的眉峰,他是想起了当年在学宫无拘无束的时日了吗?他们当年,就是在这座湖心小筑,他答应他,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再是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他也不再为家族所限,若真有那一日,他可愿为他出山一试?后来,他果真没做成闲散王爷,齐岱也不再是风光无限的齐二公子,他们被命运裹挟着,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齐岱,和你的少年时光比,你现在在我身边的日子开心吗?
107、107.
“九拍怀情兮谁与传……”周御轻声念着,话音刚落,齐岱的手指重重一挑,琴弦应声而断,这声刺耳的声音荡漾开去,最终融入窗外渐沉渐密的雨声中。
齐岱面色一滞,抱歉道:“琴弦经年未养护,我明日再……”
“思钧。”周御打断了他,他平视着齐岱,仿佛记忆中那个月旦评上以一曲《高山流水》惊艳四座的少年又回来了,他纤尘不染,一袭白衣,远离朝堂,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广陵学宫心无杂碍地讲学著书。他明明什么都不能给他,却因为一己私情将他放在身边,任由他在朝廷那等险恶之地被一步步拉入泥沼。
“你,想回广陵学宫吗?”周御静静道。
齐岱一怔,刚刚断了的弦就在他指边,不知是琴弦在颤动还是他的指尖在颤动。
“你想回来吗?”周御盯着他,“从前,你为了家族之仇不得已入仕。后来,你为了我登基筹谋良多,甚至失去了朝臣之位。如今,我根基已稳,朝廷人才济济,武昌军也顺利拆分。你若是愿意,可以回广陵。我从前无法庇佑你,如今,只要你想,你一辈子都可以在此无忧无虑,做你从前最想做的事。你……愿意吗?”周御说到最后,有一丝不为人察觉的轻颤。
齐岱一直以来挂着的微笑突然消失,他的面色一片灰白。已是深秋,下了雨,窗外的寒风渐起,侵入他单薄的长衫,一寸一寸渗进皮肤。他不敢和周御对视,而是低了眼眸,用尽量平常的语气道:“是不是这样对你比较好?”
“对我?”周御苦笑了一下,“天子开不开心又有什么关系?于天下而言,天子就是坐在大殿之上的神像,最好无情,无欲,无求。但我不想你和我一样被困在洛阳宫中,困在司鉴阁里,你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