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韬用布蒙上面,趁着夜色潜入了幽州军的军营。幽州军的军营靠北的一面临着燕山,防范森严,而朝南的一面正对着信都城门,关卡相对较松。今夜风急雪大,在风雪的掩护下,文韬以轻功避开营中的军士,跃至大将军府的屋顶,找到一处可以避风雪的地方,观察起整个大将军府来。
从前在武昌的时候,蒲辰对于大都督府的亲卫安排得周密而严苛,这是蒲氏从蒲阳那一代起形成的传统。蒲阳一生多次遇刺,对于亲卫的要求非常之高。到了蒲辰这里,也只有在周御登基后武昌大都督府的亲卫数量才得以减半。如今到了幽州,文韬粗略一看,整个大将军府的亲卫数量不足武昌的十分之一,人员安排虽大体还是从前在武昌的模式,但从前很多亲卫如今已不在幽州军中,现在的亲卫战力比之从前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文韬根据亲卫的分布,判断出蒲辰的房间。文韬一眼望过去,见房间中还亮着烛火,一个男子的剪影映在窗边,文韬心中一颤,在心中描摹着这男子的侧影,和脑海中记得烂熟的身影一一比对。他脸上的线条紧了几分,应该是消瘦了,背不像从前挺得那么直,有一些佝偻,手边似乎还握着一个酒壶。文韬的心紧了紧,目光跟随着那人的侧影,谁知他并没有驻足多久,仰头将壶中之物一饮而尽,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便将房门大开,喝道:“酒,还有酒呢?”
文韬深吸一口气,那人踉踉跄跄,头发杂乱,脸上是青色的胡茬,身上随意披了件毛氅,就像信都客栈内随意可见的醉汉。要不是雪夜中他的一双眼睛还保留着从前的一二分冷峻的锋利,文韬差点就要认不出来眼前这人正是曾经的大司马,也是他一路北上唯一的目的,蒲辰。
一个亲卫赶紧跑过来,好言相劝:“大将军,今日喝得太多了。烈酒伤身,还是别喝了。”
蒲辰抓起他的衣襟,狠狠道:“酒呢?”
那亲卫赶紧从怀中拿出两壶温好的酒,絮絮叨叨道:“大将军,您可不能这样作践自己……”
蒲辰拿过酒,将那人狠狠一推,只说了一句“滚”,踉踉跄跄回了房间。
文韬躲在暗处已有半个多时辰,他穿着的夜行衣本就轻薄,刺骨的风雪钻进他的身体,骨节已被冻得发白。然而,这些所有的寒意加起来,也比不上此刻他内心的冰冷。
文韬从军营中退了出去,回到信都的客栈,浑身的冰冷和僵硬过了半个时辰才有所缓解。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累,但Jing神却异常清醒。他算了算时辰,这会儿已过了子时,他一路劳顿,却没有一丝睡意,眼前浮现的都是蒲辰喝醉酒的样子。他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下了楼,默默去了客栈的厨房。夜已经深了,厨房无人,他用厨房的材料炖了一小锅醒酒汤。食材没有武昌那么齐全,但总算也能凑个七七八八。他找来一个酒壶,将醒酒汤倒进壶口,一转眼又趁夜潜到了大将军府。
此时已是深夜,府中除了值守的亲卫已无人走动,蒲辰的房间一片黑暗,看来人已经睡了,总算没有喝一整夜。文韬轻出了口气,用迷香迷晕了守在蒲辰房间前的四个亲卫,按照武昌的亲卫安排,丑时换岗,文韬还有足够的时间。
刚一踏进房间,里面一片黑暗,文韬闭眼适应了一会,忽然感到一个温热的物什靠在他的小腿边,文韬吃了一惊,低头一看,竟然是他们在武昌养的那只狸猫韬韬!大概因为在北地,这狸猫也日渐年迈,它没有了以前的灵巧,但一双眼睛还是又大又圆,此刻正在用它的尾巴扫着文韬。
文韬定了定心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猫儿似乎看懂了,竟没有叫唤,反而往二楼的房间里面走,每走几步一个回头,像是担心文韬不跟上来似的。文韬跟着狸猫走到了最里间,一股酒气弥散开,果然正是蒲辰的卧房,床下横七竖八倒着七八个酒壶,都是信都的烧酒,酒烈而刺鼻。蒲辰合衣卧在床上,靴子都没有脱,只枕了半个枕头,一看就是很不舒服的睡姿。文韬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睡得很沉,便帮他脱了靴子,将身子扶正,裹在被子里。
他从前就是这样,从不好好睡,半夜醒来的时候被子总是不知被他团到了哪个角落。文韬的嘴角翘了翘,手触到蒲辰脸上胡茬的时候却停下了,对着他的脸看了又看,自己在司鉴阁一年,这张脸的样子在他心中描摹了千遍万遍,此刻骤然相见,却生出几分陌生感来。若不是因为他,蒲辰又何至于此,这样的作践自己?从前,他抗击北燕,迎娶长公主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却要在这里,带着对他的恨意,蹉跎着自己的华年……
忽然,蒲辰的呼吸变得有些滞涩,手不自觉地抚了抚胃,这是他宿醉的症状,一会儿就会喊着要水喝。文韬想了想,屏住呼吸拿出迷香让蒲辰闻了闻,蒲辰刚才尚且有些滞涩的呼吸又变得均匀起来。文韬从怀中取出尚且温热的酒壶,里面装着醒酒汤,他将蒲辰直起身子,靠着床头,一边将酒壶的壶口对着蒲辰的双唇,一点一点灌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迷药的药效太好,灌进去的醒酒汤一多半都流了出来。文韬赶紧停下来,望了一眼床边仰着头似乎对他抱有很大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