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乏,董鑫命三四个侍女为他摇着蒲扇纳凉,那蒲扇先前在井水中浸过,自带一股凉意,正是文山君出的点子。董鑫此刻满心的惬意舒爽,完全没有想到朝中的新贵齐岱此刻竟然出现在了他的幕僚文山君宅中。
齐岱微服前来,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在文山君家宅的后门轻轻敲了几下,便有一个家仆悄无声息地将他引进去,带到文山君的书房,文山君正负手背对着他们,他抬了一下手,那家仆便退了出去。
文山君没有回头,而是将书房的一面架子往后轻轻一推,便有一间密室现了出来,文山君道:“思钧兄,请。”
齐岱一踏入密室,身后的门自动关上,文山君才把脸转过来,正是代王周御。
一见这张脸,齐岱的瞳孔不由地张大了起来。之前几次见他,周御都没有卸下易容,那时他们虽也谈笑风生,总觉得隔了一层。如今,周御辟了这一间密室,齐岱这次前来,他没有再带着伪装。整整三年,齐岱终于又见到了那个五官英气,高大挺拔,胸中自有丘壑的代王,他虽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葛布长衫,但眼中的华彩竟是更胜从前。
齐岱愣在了原地,一瞬间眼眶竟有些湿润,他记起第一次见到代王之时他的家族还未覆灭,他在广陵学宫做着他的名士,不愿入仕。他记得那一场元化公的清谈会,他弹了一曲高山流水,便在人群中记住了这个人。之后,他借着解卦的名义来广陵访他,他光明坦荡又平易近人,三言两语间就引得自己将科举之想全盘倒出。这本来不过是他空中楼阁一般的构想,连当时的好友文季都没有说过,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才见过两次又位高权重的王爷面前毫无保留。那日代王走后齐岱还自悔鲁莽,自己都不知道一向稳重不问世事的他为何单在那人面前有所失态。
再后来便是家族倾覆,和文韬分道扬镳。他终于下了决心,从广陵学宫出走,亲自去建康寻一个答案。当朝阳殿之变的真相终于在他面前一点点清晰,他的心中只剩下了复仇。他自请入仕,却一心想着如何让周衍身败名裂。周衍已是天子之尊,他难以独自抗衡,他便在那时打定了主意要辅佐代王,由代王取而代之,以报他家族之仇。他那时已好久未见代王,听闻他出兵武昌,解了蒲辰之危,大破北燕。朝廷一片欢欣鼓舞,他却深知周衍的忌惮。他在百官中八面玲珑,便隐隐探得了周衍预备议和的打算,那时他和谢相已经开始熟稔,谢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漏了口风,点到了代王,本意是让大家在新年宴上有个风向,他却当机立断,在深夜代王的必经之路上等他,提醒与他。之后齐岱将这件事来回来去思索还是放心不下,便自请加入代王前往北燕的使团。
然而他还是天真了,当他得知代王杀了乌鹿大单于时,他才意识到代王到底中了建康的圈套。他冒着性命之危去武昌向蒲辰和文韬求救的时候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他救代王是为了自己的复仇还是为了他这个人,他只知道他这一辈子从未像那几天一样疯狂,骑射几乎不会的他竟是日夜奔袭,手掌和腿上都磨了不少血泡。他本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却冒着惹怒蒲辰的危险硬是带走了文韬,好在后来蒲辰和文韬救出了代王,他便下定了决心和蒲辰合作,辅佐代王登上皇位。
“思钧兄?”见齐岱微微愣神,周御咧嘴一笑道,“不认识我了?”
齐岱赶紧掩饰道:“代王说笑了。”
周御沉下脸,走过去抚了抚他的肩:“你我之间,不用这么生分。无论我处境如何,即便他日登上九五之尊,你也不必对我拘礼,叫我峻纬便好。”
周御的手掌带着温热的温度,齐岱不自觉惊栗了一下,眼睛垂了下来。
周御见他拘谨,便哈哈一笑:“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何必再被这些东西束缚。你,熠星兄,文韬兄,便是我此生至交。来,坐。”周御将齐岱拉过来,坐在了自己身边。
齐岱坐下,周御给他倒了茶,他平了平心绪,将朝中之事拣了重要的一一道出。周御倾着头,望着他凝神听着,从不打断。齐岱发现今日有点没来由的紧张,前几次他私下来找周御的时候从未如此,那时周御带着易容伪装,即使齐岱知道眼前的人是周御,也很难把眼前的相貌平平的文山君和印象中龙章凤姿的代王联系起来。可是今日不同,周御看着他的样子让他仿佛又一次置身于广陵学宫,窗外氤氲着白马湖的水雾,案上燃着袅袅的茗香……
“你今日是不是不舒服?”周御探过一只手,试了试他的额温,有点疑惑道,“倒也没有发热,是中暑了吗?”
“可能是一路过来有点累。”齐岱掩饰着,“再说,快要举事了。”
周御轻叹:“这次举事委屈熠星兄了,先要他违心地答应娶长公主,又要在他大婚之日闹出天翻地覆的变故。”
“那日宫内人员混杂,有了洛阳宫的地道,我们的胜算不小。只是有一条,朝中的百官不知到时候愿不愿意站在我们这边。这一年来,随着江北五州的收复,世家大族们都开始圈地了,原本是周衍体恤北方士族,让他们圈地复兴家族,谁知他们一个个都是贪得无厌,实际圈的地都是原来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