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最初遇见之时,那人看似平淡,却饱含鼓励的四个字“好自修炼”。自己亏欠他的,当真还完了吗?
明明晴好的天,不知为何飘起朦胧细雨,像极千万年前那人每次到来之时的场景。可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拼命伸长手臂才能替他遮雨的少年,而那人,会否仍旧一袭雪袍撑伞缓步走近呢?
离垢无言仰首望天,任雨丝扑面凝成水珠自他眼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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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天洞府外,庭彦沉默地看完面前浅金色文字,衣袖一挥便将其纳入手心,仔细同往日传信一般收好后再次抬头望了望三道结界后的嶙峋巨石,转身离去。
薙芳嘱咐他好自修养,届时一同对付天劫。但他知道,这貌似亲昵的话语不过是在安抚他罢了。
无论是千万年前,抑或是如今,他始终都是那个无法为她做任何事的男人。无论他是凡人闻冼,还是如今的仙君庭彦,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雷毫不留情地劈向她。
千万年前的他还不叫庭彦,没有修道的天赋,亦没有如今第一仙君这样的赫赫威名。彼时的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可就是这样的他,在一个细雨濛濛的春日遇见了此生最大的喜悦与遗憾。她叫璨兮,是这世间所有美好灿烂汇集一身的瑰丽女子。他不知平平无奇的自己怎得她这般青眼相待,只是自那次相遇后,他孤苦冷寂的游子生涯便多出一抹明媚温暖。
璨兮是个十分温柔的人,但偶尔她也会显得十分天真稚气,不谙世事。他虽从未问过她来历,却深知她身份定是不凡。他心知若是某日她同自己挑明身份,或许便是两人离散之时,于是他也就什么都不问。
他陪着她游历名山大川,踏遍万里河山,只觉得身边有她,便再无所求了。
岁月变迁,他眼角长出第一条浅浅纹路之时,她仍旧明艳美丽如初见。不过屈指十年,他竟深觉人生短暂。
她握住他手指,蜷坐在他床头,目光哀伤:“闻冼,你再多陪陪我好吗?”
他的璨兮有时候就像一个需要人关心陪伴的孩子,他若离开,谁又能懂得她这看似无所不能的外表里藏着的那颗纤细敏感的心呢?
病痛将他折磨得十分虚弱。他反握住她手指,面上仍挂着笑容:“璨兮,我不会走的。”
她眼底光芒一亮,欢喜地蹭了蹭他手指:“真的吗,这次真的不走吗?”
他哑然失笑,只觉得她说的这话格外奇怪:“我何时骗过你呢?”
她动作一僵,面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失神喃喃道:“你骗过呢,你骗过我好多次。你说来看我,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没有来。你对我笑我很是欢喜,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对着别人笑,有时候我很想对着你发脾气,说些任性的话,可母亲说你地位尊崇,让我时刻注意言行,万不能惹你生气。难道你当真会生我的气吗?光是想想你冷着脸看我的模样我都受不了,于是这些话我便不敢说了。”
他呼吸一窒,整个人不可遏制地咳嗽起来。可她恍然好似不知,仍沉浸在属于自己的梦里。
“之前你带我去的秘密之地,留给我的心法秘籍好深奥,练起来十分不易。可想着要给你惊喜,每次再苦再难我都坚持了下来。可为什么我都练完了,你也没有如约出现夸我两句呢?族中人人都说,你是因为同父亲定下约定的缘故才时不时来的篦月山,当真是这样吗?莫非真的不是因为我吗?我不明白。我想着,若你心里对我当真是有一分在意的,我离开,你定是要亲自来寻我的。可我等了好久,你还是不来……父亲要来抓我回去,我只好躲着他。沧沥,你知道吗?我害怕,我怕我回去了,知道你心底当真是对我无所谓的,我或许真的要疯了……”她扭过头来看他,唇边笑容甜美,“还好,你当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你终于肯时刻陪着我,关心我,只对着我一个人笑,说你喜欢我了,真好。沧沥,我不回去,你也不要回去好吗?我们就在这凡间找一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天地,安安静静地过我们的日子,好吗?”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狠狠揪在了一起,尖锐的刺痛不间歇地从心脏叫嚣着冲上他脑袋里,听着她这番诛心的爱语,他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拿刀戳了个稀巴烂。
原来,她眼中的他从来都不是他。
因剧烈咳嗽而水雾朦胧的视线,连她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可她那样一双悲伤哀切的眸子,却清晰得好似刻在了他脑海中,无论怎样,都一直那样安静地看着他,叫他无处可躲。
“沧沥,好吗?”她温软的话语中像是塞满了伤心的泪珠,叫他喉咙眼堵得严实,半个拒绝的字眼也舍不得对她说出。
他知道他不是沧沥。可他想陪着她,他舍不得叫她像这样伤心哭泣,与她眼中所见到的是谁无关。他甚至庆幸,幸好他像那人,幸好她遇见的是他。纵使这虚伪的幸福只是易碎的幻梦,他也仍旧想要握紧她的手。
“好。”
她当真如她所言,找了一处偏远僻静的山村住下,两个人就像一对真正意义上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