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为这种事情只是说书人口中耸人听闻的桥段而已,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
“那天的那些杀手,都是出自‘杀手堂’。”
萧屏儿的心脏狂跳不止,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张大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严无谨笑容惨淡:“我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个,而且是出手最快,杀人最多的那一个。”
“我大概不是一个好人吧,杀过那么多的人,可是有谁会防备一个孩子呢……”他的语气淡淡的,眼睛已经看向了远处:“当他们对我笑的时候,我的刀已经砍断了他的头……你知不知道有一些人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所以一刀刺入心口并不是杀人最好的方法,只有断了的东西才不会复原……那个时候真是喜欢杀人啊,人血腥热的味道会让我很兴奋……”
严无谨停下来,轻咳了几声,抬眼对着她笑:“丫头,是不是怕了?”
萧屏儿红着眼圈摇了摇头:“若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她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是怎样在到处都是血腥和杀戮的地方挨过来的,只有不停的以命相搏,随时保持着清醒和野兽一样的警觉凶残和强悍,才不会被人杀死。
三个月前在万剑庄那个闷热的剑庐里,她曾奇怪严无谨怎么可能带着那么可怕的伤口强撑着在庄里走动,而他的回答足以证明那时的生活有多么的可怕残忍。
小时候便如此,习惯了。
眼前这个总是喜欢笑的男子,是怎么熬过这么可怕的过去的?
严无谨又笑开来,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可以坐在那里,说得轻描淡写:“后来我逃了出来,经常为了一个馒头而伤人命,老爷子收留我,用一种奇妙的方法将我过往的记忆全部封住,教我重新做人……我好像重新活了一次……”
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疲倦:“可是我仍然忍不住嗜血的恶习啊……血刀,也只不过是我宣泄杀欲的方法罢了……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好人呢?”
严无谨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干脆倚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萧屏儿轻轻叹气,扶他躺好,小心为他掖了被子,又转身将那火盆搬得近一些。
炭火烧得很旺,却依旧不能将严无谨苍白的脸照得暖些。
严无谨的过往,终于在她脑中由几个片段,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卖到了“杀手堂”,被那些人训练成了一个没有人性是非不分的杀人工具,后来遇到了吕家的那个老爷子,老爷子收留他,封住他过往的记忆,教他道理是非以及一身武艺,十年前他离开了吕家,然后遇到了他的义兄尧长弓。
她不得不佩服那个吕家的老爷子,这个老人太懂得洞悉人性,他知道若是严无谨带着从前的记忆,在知道了道理是非之后一定会因为过往的罪孽而极端的否定自己,甚至会因此而发疯。所以他才故意教严无谨用左手剑,并且将他以往的记忆全部锁住。
只可惜他的方法只延续到了他离开后的第三年。七年前,因为一个契机严无谨想起了一切,已经成形的是非观念与过往的记忆以及所作作为产生了巨大的碰撞。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当时还是个少年的严无谨在想起了以前的一切之后是多么的震惊与恐惧,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毁灭崩塌,两种不同的灵魂在同一个躯壳里不停争斗,怎么可能不发狂,赵总管所说的“险些发狂至死”,现在看来毫不夸张。
只是……这么难。
这么喜欢美酒华服,这么喜欢微笑,这般潇洒随意的男子,竟然会有这样艰难的过往。
雪很大,天空血红。
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天气?
第五十一章 雪霁(大结局)
天亮了。
雪还在下。
严无谨换了新袍子,头发绑起来,因为腰伤的关系,腰带被束得很紧。虽然脸色苍白,但一双眼却是亮的,看起来更加的好看。
那只泥塑的火盆被端到了马车上,于滴子格外开恩,居然让严无谨在上面暖了一壶酒,竹叶青的味道香冽醇厚,还没喝就已醉了三分。
严无谨没有像以前那样闭着眼假寐,一路上谈笑风生,好像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凶险不可知的尧家别院,而是去赴一个老友的宴会。
“丫头,你的手在发抖。”严无谨眯着眼看着她笑:“害怕么?”
“不害怕。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
萧屏儿想了想,然后摇头:“不知道。”
严无谨笑开了:“是啊,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紧张吧。有些人怕黑,有些人怕死,也都是因为不知道而已。若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怕。”
萧屏儿抬眼:“严无谨,你怕什么?”
“我?”严无谨依旧眯着眼睛,笑得像只老狐狸:“我怕没酒喝。”
萧屏儿以为这一路会很漫长,可是转眼就已到了尽头。
她又站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