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到今日为止,姚氏和高敏都算是出了面了,便该轮到她来站队了。
这般思量着,花娘踱至那镂空花梨木的小条桌前,执起一支笔往那雪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名字,就这般静静看了半晌,一旁金蝉儿见花娘从未有过的郑重,一时也寂然地立着。
默了一晌,花娘忽而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巧儿呢,还没回来么?”
“是呢,只怕在那边留住了。”
听得如此说,花娘像是下定了决心,在那纸上圈出了一个名字来,便撂下笔去那榻上倚着,一边吩咐道:“那么你去取了钥匙来,在我那箱笼里取出那个锦红盒子,给西院里的姚nainai送去。”
金蝉儿听得吩咐,也不多问什么,径自去了。
花娘望着那榻上锦垫上的花纹发起了呆,她向来是个果断的,这回却着实不知走得对是不对。
只怕以后是要一波三折了,一时不由得又想起永桥上,那个唯有一面之缘的女子,便又是一声叹息。
“哎,麻烦呀。”
烟花之地,寻香之处,若说起蟠云楼,那是整个汴京头一号去处,楼中的鸨儿是个眼里只装得下钱财的主,谁给她捞的金豆子多,谁便是她的菩萨。
楼里花魁非花娘莫属,花娘便是这鸨儿命根子般的摇钱树,珍之宝之的菩萨,平日里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绫罗玉石,常有女婢在侧,过着贵人般的生活,便是一口茶水都有人亲自送到嘴里,如此可说是养尊处优了,但是要知道但凡在那楼里能活出些声色的人,都不会是简单的。
如今重活一场,花娘也是着实体会了一把普通人的生活,每日一早去主院那边请安,服侍长辈们,时时陪着说些逗趣儿的话,回来还要面对高晋轩莫名其妙的冷嘲热讽,另有一帮见风使舵的下人。
不过这些对花娘来说并无大碍,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储秀嫁过来带来时陪嫁极其丰厚,这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开路石,靠着她在蟠云楼学会的处世经验,这小小府邸三两小人又如何摆不平?
她时常去张氏那里与她相陪,也时常去找姚氏与她闲聊,如此对上亲近长辈,对下笼络人心,这般四处略打点一下,倒也在高府站稳了脚,之后的日子里也无人为难她,便只等着三月后过了庙礼,那时候她就是高家名正言顺的媳妇了,至于高敏,花娘倒是懒得去白奉承,平日里也是能避则避。
高晋轩在那日争吵过后似乎与花娘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和解,竟一直不曾找过花娘麻烦,最多不过是在她房里坐上一坐,看她半晌,又默不作声的离开,这样的气氛冷凝到诡异,连花娘身边两个丫头都有些忐忑,然而这位正主却十分享受这样的清净。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月,天气炎热起来,花娘住的院子里有一棵高高的枫树,夏日蝉鸣如嘶,茂密的绿叶子连成一大片树荫投在地上,斑驳出一地细碎的光影。
“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YinYin正可人。”那小院窗棂下倚着个娇俏的小娘子,粉腮杏眼樱桃口,眼波悠悠的望着窗外一树绿荫,思量一晌,轻轻yin出一句来。
“婉妹妹好兴致,这般暑热天气里都能生出诗意来。”忽地后头绕出个轻纱透肤百花衫子的娘子,一头长发为了图清凉绾得高高的,手里端着个白脂玉小盒子,笑盈盈的从那花格架子后面拐出来,正是花娘了。
“嫂嫂莫笑话我了,这都是书上有的,恰这时节应景,便脱口说了出来。”高婉有些赧然地笑笑。
这便是高晋轩的妹妹,张氏的亲生女儿高婉了,至于二人如何相识的,却是为了针线功夫,那一日花娘见金蝉儿的绣花样子十分漂亮,心里喜欢得紧,便惦记着想要学上一学,结果金蝉儿又将高婉荐了出来。
不想这高婉一手刺绣当真了得,但绣的却不是寻常闺阁花草之物,一方素色锦帕,不论大小,大家之作尽能绣在上头,各家书法名画皆能仿得分毫不差,当花娘瞧见她一方珍藏的绣帕上一株墨竹旁边那两行狂草,当时便是心服口服了。
这般摒弃一应秀气花样,将名家之作绣出来,其巧其奇,当真是蕙质兰心。
然而如此高卓才情的一个女子在这汴京城却是不声不响的,只因这高婉同储秀一样亦是独女,府里并没有别的姐妹陪她玩耍,时间一长,养出些孤雅娴静来,如此一来,她这一手技艺虽是奇雅,到底小众,她亦只当是个闺阁之趣,也不曾宣扬出去,渐渐地多少有了些曲高和寡之意。
如今恰巧碰上花娘喜欢这些绣品,高婉也总算有了知音之感,两人一来二去便也熟识了。
闲花淡淡香(2)
如今恰巧碰上花娘喜欢这些绣品,高婉也总算有了知音之感,两人一来二去便也熟识了。
“呀,嫂嫂这胭脂膏子当真了得。”
花娘人还未走近,便有几缕幽香飘来,若隐若现,撩人心意,高婉凑到花娘身边一脸兴味的往那方白玉盒子里瞧去,只见红腻的一汪膏子,比那玫瑰还要娇艳些,偏还一种别样的幽香萦绕不散,真似那戏子唱调,一咏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