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程宋急得直跺脚,选妃时辰到了,京中稍微有点名气的贵女今儿全进了宫,其中当然也有苏舜尧府上的两位千金。
他已经进殿婉转催促两次了,可是傅长烨连头都未曾抬一下。
廊下冰凌融化,落了一滴冰水到程宋脖子底,冻得他连连打颤,他看了看日头,心一横,又一次进了大殿。
“官家。”程宋低声喊道。
“嗯。”这一次,傅长烨并未像先前一般,不搭理他,而是从高高的奏章中缓缓抬眸。
他的目光,凌厉不带一丝温度,蓦地让程宋想起了刚刚落下的冰水,直看得他心底发虚,而后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
他心底有些慌,做了亏心事,难免害怕。有些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开了头就无法再回去了。
“好端端的跪什么?”傅长烨心下明了,也不揭穿,他看了看日头,心中烦闷,选妃一事,他真的不想去,可是不去,又怎么堵住那些老臣的口呢?
有些老臣,心是好的,可就是太过小心翼翼了,总是担心着他下.半.身的那些事儿,怕他后宫不稳,怕他后继无人。
其实这些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有愉景就够了啊,而且他和愉景终会有孩子,对此他一点都不担心。
而跪在地上的程宋,终是让他失望了,多年陪伴,没想到却失在了钱财上,苏舜尧的钱财能买动他,一次次出卖他的行踪,竹林,白矾楼,一次次都是他。
这样的人,终究留不得了。
他此刻着急,怕是也如苏舜尧一般,担心他不过去,那么苏家两姐妹,就又一次错失了走到他身侧的机会。
近来愉景被他保护得极好,除却棠梨阁内的人,就算是一张纸片都别想混进棠梨阁中扰她清静,苏舜尧想见她,那更是不可能。
她被苏舜尧隐瞒和欺骗得太久了,她应该有自己的日子,过自己的生活。
男人之间的较量,让女人牵扯其中,那还算什么男人?
“知道了。”傅长烨伸展手臂,缓缓起身,绕过程宋,手指又在程宋肩上拍了拍,意有所指,“早上去过梅林了?”
程宋摇头,“不曾。”
不曾?那脚底怎会有红梅花瓣儿?
傅长烨不想揭穿,径自出了门。
一路上,内侍宫女目光躲闪,待至梅林,更有几个内侍,眼睛也不知看向了何处,竟直接一个撞一个,直撞得人仰马翻。
“殿前失仪,还有没有规矩?”程宋远远瞧见,快步上前,一脚踢在了内侍们后腰上。
“慢着。”宫中内侍向来规矩,这样一个个接连着摔倒的事情,倒是头一次发生,傅长烨起了疑,于是问道:“为何会如此失态?”
见到傅长烨,跌坐在地的人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无人敢答。
一阵风拂过,远处飘来一阵空灵的歌声,那嗓音清亮,很是熟悉。
傅长烨缓缓侧身,双手负于身后,寒风拂过他衣袂,给他更添了几分清贵气息,他心头一紧,顺着声音看去。
风拂过梅林花海,纷纷扬扬,落起花瓣雨,天地间一片粉色。
傅长烨静立着,一眼便看到了那立在梅林中央,穿着一身红纱裙,翩翩起舞的愉景。
所谓一眼万年,他想或许就是如此。
女子赤着脚,秀腿在纱裙下若隐若现,一双玉臂或伸展,或收缩,如同行云流水。
她也看见他了,远远地冲他微笑,那被他握过无数次的细腰迎着寒风,打了个转,然后越转越快,与落下的梅花花瓣一起,化作了寒风中的红腊梅。
春日的柳条,夏日的梧桐,秋日的银杏,冬日的白雪。
傅长烨想,统统,所有,都不及他眼前的这幅画面。
他见过最美的景,便是这个名叫愉景的女人。
他摆了摆手,挥退众人,独自踩着花瓣,一步步向愉景靠近。纵是内侍们一不小心,觊觎了她的美.色,他也原谅了,毕竟这么美的画面,无人能够抵挡。
傅长烨想,他输了,至此心服口服。
“官家。”纱裙飞舞,愉景会心一笑,终于停了下来。
“走,回棠梨阁。”
傅长烨说罢,褪下身上大氅,一把将愉景裹住,而后打横抱起。
他的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意瞬间将愉景围绕,其实真的好冷,她感觉她都快被冻僵没有知觉了。
但同时,愉景也清晰地知晓,此刻怕是她争风吃醋不许傅长烨纳妃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宫廷,包括前朝。
“陛下,对不起啊,让你今日不能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了。”愉景故意带了点开玩笑的意味说道,随后闭眼,将身子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想要从他身上再得些温度。
傅长烨垂眸,看了看缩在他怀中的人,明明脸色被冻得发白,却还强撑着与他说笑。
他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额头,对着她的眼睛,故意呼了一口气,这是他难得的活泼与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