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逸出门,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看着比他小了好几岁,纤弱的一段,像是随手就能折断,肤色苍白,带着些病态。只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身上冷凝起来的寒意,肃寂,森冷。
年轻人靠在门边,似乎站了许久。
薛逸眨了眨眼睛:“阿璟?”
慕容璟眯着眼打量薛逸,身上的森寒在倏忽之间散去了。他弯了眉眼,露出个极乖巧的笑,柔顺得像个好揉捏的孩子。
慕容璟很笃定地开口:“薛逸。”
薛逸也笑,歪着头问他:“喝酒么?”他说着顿了顿,“啊,我忘了,你‘熬不了夜也喝不了酒’。”
慕容璟也“啊”:“你不要学阿玖说话。”
说完,他们都愣了愣。
周围静下来。
很久,薛逸慢慢回身,锁了院子的门。没有问慕容璟要不要进去,就像慕容璟也没有问他,能不能进。
“走吧。”薛逸轻拍了下慕容璟的肩,声音里透出他平常里散漫的懒。
慕容璟笑笑:“走吧。我在阿玖这里藏了些酒。”
饶是薛逸,面对着大大小小半屋子的酒坛,也是目瞪口呆。他想了想,很真诚地转向慕容璟:“你他妈不会偷喝酒吧?”
慕容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似的皱眉:“阿玖都不管的……”
薛逸瞪他:“你要指望顾玖之能照顾人?歇菜吧。还不如让她一刀劈了这。”他说着,眼里却有了些笑意。
“别啊,好不容易攒的。”慕容璟也笑,乖巧得像是能随便他捏圆搓扁。他的目光慢慢环过整个屋子,透出很清澈的想念,“我没喝啊……就在这放着呢,顶多同……卫同光喝了几坛。”
“哦,他不太能喝。”薛逸冷漠嘲讽,拖过来一张桌子,又从慕容璟手里夺过他正往外搬的凳子,一手一张、一手两张,抄到屋子中间。
慕容璟拍了拍手,脸上笑意愈深,露出些狡黠:“还成吧。”
“跟你比大约是还行。诶诶诶,别动,放着我来拿!”
这一年,离薛逸封将早就过了五六哉。少年成为了凶名赫赫的战神。
离慕容璟掰倒他的兄长和幼弟们,成为所有人眼里默认的储君,也已经两年有余。孩子变作了狠辣诡谲的王者。
当年散漫随性的少年,孱弱的孩子,终于真正地相遇了。
他们剥除了所有的身份,像两个街头的年轻人,谈笑,相交。
可最初那个把他们的命运连接到一起的、在他们的生命里浓墨重彩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那一年山顶上随口一说的一起喝酒,那么随意,又那么郑重,再也没有办法实现。
这一年,离他们失去那个人,已经将近四年了。
阿卓,阿淮,小七……还有刘哥,韩先生,轮流着,总有人在槐阳。在薛逸能见着的地方。
他知道的。
可是……
薛逸坐在逐明阁的房顶上,抱着剑,望向晟胤宫里间或的灯火。酒坛子在他手上晃荡。
明日里再说吧。只有这一天,让他待在顾玖之的地方吧。他哪里都不想去。
十一年。
逐明阁闲置了有十一年了。
从顾玖之离开槐阳那一日,到她……战死在落雁岭,再到今日里,十一年了。
这个地方依然如故。她的东西还在原来的地方,阿璟的酒一点点攒起来。甚至那些侍女侍从还在这里,每日里抱着茶聊着天做着洒扫,静看着光Yin流逝。角角落落里,都不落一丝灰尘。
谁留下了这个地方,又是谁在想念那个人。
逐明阁。晟胤宫。胤嘉帝的地盘啊。
殿宇温柔又安静,等着一个不会在归来的魂魄。
也温和沉默地承托着他,让很多年前映在顾玖之眼里的景象,映进了他的眼睛。
这地方真可怕,到处都是顾玖之的影子。
到处都没有顾玖之。
薛逸躺在屋顶上,半梦半醒,意识格外的迟缓。
空了的酒坛子立在他旁边。
“小师弟……”薛逸下意识地呢喃。
长风呼啸而过。
和记忆里没什么两样。
——再没有人似笑非笑地回他一句“大师兄”。
薛逸猝然惊醒。
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青蓝色的火在脑海一角燃烧,慢慢席卷过一切。安静的。
吞噬了他。焚尽了他。
薛逸想起来很多年前,他们在青云山下,在近二十来个人的包围里并肩作战。
他迎着刀锋而去,抱着以伤换伤的打算,没什么畏惧,也没什么所谓。
然后他看到顾玖之冲出重围,完美的刀圆挡在他面前。顾玖之的血溅在他脸上。
其实以后还有几次,他见过顾玖之重上很多的伤。也有无数次,看到战报里的“启安将军伤重”、“启安将军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