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薛逸自己做出来的糕点,也早已经是正常的味道了。
想着要在他面前嘲讽一通,小师弟,只有你才会觉得糕点难做吧?想吃什么直说,横竖都学得会,只要小师弟认个输!
他不在了啊。
薛逸在东线一带待了近八年,早就摸清了那一片大大小小点心铺子的情况。眼下里终于到了个新的地方,虽说不会待太久,想要摸个透彻是不可能的了,那好歹能记几个极有特色的,或是极偏门的,回头跟他……
顾玖之已经不在了啊。
他不在了。死在战场上了。
再也听不到你说哪里的甜糕更好吃,再也不会在你评论的时候冷嘲热讽地跟你互掐,再也没法让你一脸嫌弃地丢一包点心到他怀里,再也不能同你一起走街串巷着寻那些没见过的铺子……
你要到哪里,才能把几块甜糕寄给他?
你要到哪里,才能再见到他?
又要怎么做,才能告诉他,我很想你……
顾玖之。
顾玖之……
这辈子这么长,他再也、再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失去了他此生此世的甜。
这漫长的人生里,唯余了苍白的血色。
顾玖之。
顾玖之……
顾玖之啊……
薛逸蹲在槐阳城的街头,忽然一把按住了心口。
第一次,痛哭流涕。
晟胤宫。
逐明阁。
那一方小小的院子,曾经从玄光手上给到了顾玖之。如今,又迎来了薛逸。
顾玖之当年说着要带他来这个地方,到底是没有实现。
薛逸坐在石凳上,眺望着远方的天。
钥匙搁在桌面上。
薛逸还记得,几年前,他看到战报的那一刻,心里什么都没有,只觉得有种错位了似的滑稽。像是倏然跌进了一个荒唐的梦,却怎么也醒不来。
他想嗤笑一声,质问那个传令的士兵,可在短短的几息之间,近两个月来的战报在他脑海里展开。
他惊恐地发现,那盘亘在他心里两个月、却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扭曲感,终于,得到了解释。
从三月初六,到四月十一,迎击辽姚、契戎、漠康对北关的每一次进攻里,都有顾玖之的参与——无论敌军攻势如何,也无论赵承言、沈威能不能守下来。而且……每一战都像是用尽全力,胜得毫无保留。
简直……就像是顾玖之故意要露这个头。
四月十三,三国联兵重兵压至沙徊,顾玖之前一日才于雁沙抗敌——可雁沙,只是虚晃一枪,为了掩盖大军真正的动向。
十四日,顾玖之仍未前往沙徊支援。沙徊城中,原本驻守的部分北狼营士兵,前几日全部调走至雁沙,赵承言苦苦支撑,几乎破城。
十五日,顾玖之终于从雁沙赶至沙徊,却是雷霆一击。
她早就知道了。
顾玖之一开始就知道,三国联兵的目标是沙徊,他们会逼着她出兵,逼她来援,然后计划着打她个措手不及,计划着让她折在战场上。
——所以落雁岭备下了埋伏,所以三城的援军来得那么快!
故意参与每一次的战事,让三国把她看作是要不惜代价拔去的獠牙。
故意示敌以轻,诱使三国联兵把几乎全部的兵力集中到看似毫无防备的沙徊。
故意装作狼狈去援,把联兵骗进了落雁岭的陷阱,把他们变作了笼子里的困兽。
——沙徊根本没有战力缺损,北狼营根本没有离开沙徊,甚至她根本没有在雁沙!
她早就准备好了,要迎接这场“大军压境”。
顾玖之想要全歼三国联兵。想让他们的老邻居彻底、彻底失去战力。
她把自己当成了饵食,也当成了捕兽夹。
此生仅此一次的捕兽夹。
大胤多少年的梦想,多少个北关守关将士的梦想。她做到了。
他当为她高兴的。
可是那一刻,魂魄在嚎啕,悲伤撕心裂肺。
薛逸永远地失去了他的顾玖之。
顾玖之。
从那天起,他每一次念到那三个字,心上就扎过一阵尖锐的痛。慢慢的,那痛连成了一片麻木,却依旧疼得入骨。
薛逸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哪有什么“谈起战事就能毫无滞涩,别管说到什么人”,不过是……没那么疼罢了。
薛逸半仰着头,望着远处的天。
天空被院落的围墙切割成小小的一方,又从围墙的一块缺口处延伸出去,延伸向无边无际的远方。像永远不会有尽头,永远不会受禁锢。
他捻了捻脖子上的红绳。
那时候,顾玖之会害怕么?
风从院子里吹过,凌冽温柔。
仲春的风,又带着槐阳特有的软。
薛逸却忽然想起来他年少时候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