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寅愣了一下,朗声笑了起来,举起茶盏对着许清徽:“好!”
许清徽和梁寅隔空碰了杯,微仰头把茶盏里的清茶一饮而尽。
“殿下是为了夺回当初丢掉的东西,那宁远又是为何?”许清徽问。
其实她心里已经摸了个大概,就缺一人将此事点破。但是她知道,沈岱清不会将过去的黑暗抑或是伤痛告诉自己,他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藏着所有悲痛,把为数不多的光亮给自己看。
即使他身处泥潭,也要把月亮捧起来,用那一点光,藏匿所有黑暗。
“夫人若不嫌弃,就听在下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吧。”
“殿下请讲。”
“文和初年朝中不太平,北疆也不太平。”梁寅轻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接着说,“沈老将军和宁远救了我,我当时一心愤懑无处可去,便跟着沈老将军在北疆待着,找机会联系旧部,以血前耻。”
“后来不久,大梁就与辽开战。老皇帝竟然为了赌我的来去,为了他手里那肮脏的权力,让监军断了粮草,杀了找援军的斥候,让沈老将军和北疆军孤军奋战,生生耗死了所有人的命。”梁寅手狠狠地捏紧,“可笑吧。老皇帝为了权力可以如此视人命如草芥,甚至为了权力可以任由辽军入大梁边境,毁了多少战士用血rou堆起来的城垒。”
“那是多少条人命啊,可他一点也不怕!”梁寅脸上带着冷笑。
“沈老将军带着北疆军浴血奋战了多日,可是终究还是因为腹背受敌,丢了城池,宁远也为了城中百姓孤身入辽军营,回来后便受了寒毒,沈老将军也因为辽军设计,死于沙场。”
梁寅脸上的冷笑愈发加深,就像裂开的冰面,冰冷又不可见底。
“夫人知道文正公为何突然去世吗?”梁寅看着沉沉的暮色。
许清徽提起一口气,敏锐地捕捉到了二者的联系,目光紧紧地锁在桌上的茶盏上边。
脑袋转过许多种可能,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把所有最坏打算都想好了,可梁寅的话却让她心猛地往下坠去。
“老皇帝不仅要沈家人的命,还要他们几代人用命塑成的名声,他说沈家通敌卖国,才输了此战。”
“他要文正公站在他这边,出山为政,来换沈宁远的命。”
“文正公一生恪守正统,也明白沈老将军死在战场的原因,岂能容老皇帝如此威胁。那日早朝时,文正公领十大弟子上朝,老皇帝还以为文正公示弱了,喜笑颜开地把人接进来。文正公目不斜视,于金銮大殿上作赋抨击,声声泣血,最后自绝于大殿雕柱之上。”
许清徽猛地抬头,看着天边血色的夕阳,仿佛看到了文正公死的那天。
文正公赋诗抨击卑鄙之人,语音刚落,便一挥衣袖撞上了金銮大殿的华柱,群臣具惊,包括那龙椅上的天子。
文正公扑向了他的火焰,但他不是飞蛾,他是殉道的勇士。
“文和皇帝忌惮那日文正公之举,所以宁远才没被他下暗手杀死,对吗?”
梁寅无声地点了点头。
*
晚膳做的简朴但是可口,许清徽难得多吃了几碗。
阿衍摇着脑袋看着许清徽,圆眼睛都笑弯了,说:“清徽姐姐喜欢这些菜吗?”
“喜欢。”许清徽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我寅叔做的,他还会做不少好吃的呢!”
许清徽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会折寿,而且不止一两年。
“阿衍,别瞎说。你先去把碗收好了。”梁寅从庖厨里走了出来,似乎看到了许清徽脸上的惊疑,笑着说,“我只是打打下手罢了。”
阿衍嘟嘴抱着一叠碗,一摇一晃地往庖厨走去,乖巧极了。
“阿衍很听殿下的话。”许清徽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怎么抽了,忙着绕开方才的话题,就说了这么个话,然后尴尬地一个人站着。
“阿衍是安乐的孩子。”
“!”许清徽一激灵抬起头来。
梁寅看着许清徽,笑了起来,说:“是安乐和夏王子的孩子,王子死了之后夏国皇室大乱,安乐把阿衍托付给我了。”
许清徽尴尬地笑了一下,轻声说:“得罪。”
“无事。”梁寅用茶盖拨了拨茶碗,“夫人先去休息一下吧,一路颠簸也累了。”
许清徽起身行礼,随着曲瑜一起往里头走,墙角的小孩看这边没有动静了,伸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过来。
“阿衍,夫人要休息。”梁寅抬眼瞥了一下,说。
阿衍似乎很怕他这个“寅叔”,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好。”
然后撇了撇嘴走了,走几步就回头看许清徽一眼,可怜巴巴的。
“阿衍——”梁寅见阿衍还没有动静,喝了一口碗里的茶,拉长了声音,带着威严,“过来。”
阿衍闻言,赶紧踩着影子一溜烟跑过去。
“今天的课业还没有背。”梁寅气定神闲地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