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月跟着许清徽往里头走了,跟着的小将士应声把门关上,小将军今天穿了一身常服,再加上脸本就没怎么长开,更像是跟在小姐后边的小厮了。
于是这门就贴着御林军的鼻尖“砰——”的一声关上了,四下一片寂静,其他手下纷纷扭过头去干别的事儿了。
只余这首领疑惑地摸了摸鼻尖,脑子里还晃过方才朝他瞪眼的小厮。这年头,连个小厮都不把御林军放在眼里了?
许清徽今早听了宴晌楼里那书生的话,又想到了霍玉所言,她总算晓得自己为什么这些天来总是心慌意乱。
那书生虽然说那些只是传闻,但是既然有传闻,就说明有些事儿已经放了出来,所以才会让有些之人找到由头,在市井中传播。
许清徽坐在亭子里头,日头悬在头顶,可却莫名有些恶寒。春祭发生的种种事关大梁今后的外交,若非天家属意,下边的人又怎么敢多言。
文和皇帝要有所动作了,这一回,不再是结党营私之罪,这次他要扣个更大的帽子——通敌卖国。
文和皇帝想要的是权力,牢牢把握在手里的权力,至于真相如何,臣子如何寒心,他通通不在意。
许清徽突然觉得有些脱力,站起身来慢慢往屋子里头走去,她好像可以在院子外剑戟摩擦的声音里边,听到被遗忘在岁月里江北刑场的那一天。
沈府外头都是看守的人,许清徽一出去就要被盘问,她也懒得出门了,便到沈岱清的书房里头待着。
沈岱清说她如果得空了,可以去书房里头转转,里头的东西都可以动。他的书很多,上有儒术治道,下有兵书天文,还有些他年少时写的东西,沈岱清也没有刻意藏着,就摆在书架上边,许清徽一抬眼就看到了。
许清徽稍踮脚伸手把架上立着的书法取了下来,放平了铺在桌上。沈岱清的字儿很好看,即使是少年时信手快书的字儿也自有风采,笔画锋利,透着少年人的不驯和盛气凌人,眉脚上写着时间“文和元年春”。
许清徽细细看着上边的每个字儿,每一笔每一划都好像拼凑出了那个少年郎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沈岱清,应当还是文正公学宫里读书的得意弟子,他应当穿着一身素袍,头上带着简单的发冠,把一头微卷的乌发都束起,但是即使再素净都挡不住他眉间的自得和少年人的轻狂,他的那双浅棕色的眼睛,一定闪着光芒,甚至让人无法直视。
许清徽下边的书法拿起来接着看,落款也是“文和元年”,不过却是“凛冬”。
这一幅书比之方才的大不相同,虽说笔画字形不变,可神韵却不一样了,笔锋勾起,不过勾出的却不是少年人的气息,而是一个稳重深沉的模样,末了还带着苍劲和沉郁。
文和初年,沈岱清随父出征,也是在文和初年,大梁战败,沈老将军夫妇和文正公接连去世,那个少年人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只留下身中寒毒的沈岱清,茕茕孑立于天地间。
我应该早些认识他的。如果我能早些认识沈岱清,是不是就可以陪在他身边,捱过最痛苦的那几年。
许清徽趴在桌上,偏着头看铺着书法,看着那一个一个字儿,听着里边的吐息。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香薰枝条被燃尽之后小声炸开的声音,和指尖在纸上轻轻划过留下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人的叹息。
“小姐。”夏月在门口敲门。
许清徽从桌上离开,坐直身子说:“进来。”
夏月推开门走了过来,行礼道:“小姐,方才沈大人派人过来说他今晚应当没那么早回来,让小姐先不要等他了。”
“平远楼的位子也定好了,说小姐若是想去就带着小将士一道过去。”
许清徽抬眼看向窗外,外边暮色已经深沉,她才想起来自己原来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
“不必了,我就在府里待着等他就好。”许清徽声音冷淡。
她今早出门后本就兴致不大高,如今沈岱清又不回来,她也提不起Jing神出去。
许清徽草草吃了些东西,就抱着从书房里拿的书回房里翻了。看着看着,竟然有些昏昏沉沉,屋里的熏香又养神,半倚在塌上睡着了。
沈岱清回来的时候已近子时,府里的灯都灭得差不多了,他缓步走向苑子里。
夏月和银杏两个小丫鬟坐在石桌边上,提着灯笼等人,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突然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夏月甩了下脑袋站起身来,正看到沈岱清。
“夫人还没睡下吗?”沈岱清看着屋里亮着的灯,问。
“回大人,小姐早些时候就进屋里看书了,吩咐我和银杏不必进去,应该是睡下了还没有把灯吹灭。”夏月矮身行礼回答道,“大人,我进去唤一下小姐?”
“没关系,我自己进去看看她就好。“沈岱清提起嘴角有些笑了一下,有些疲惫。
沈岱清说完便抬脚推开门,往屋子里边走。
许清徽果真睡着了,不过没有在床上,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