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月色沉入湖面。诺亚在黑暗中灿灿发光的金色瞳孔冷冷俯视着地上的人。清澈湖水汇聚成小溪流过他赤裸的身体,自指尖一滴一滴落进脚下松软的泥土。
因为提防,安卡达手指不由自主地扣住地上草叶。他紧紧盯着诺亚,目光中交织着恐惧和狠厉。族人幸存者寥寥,他现在也已经一无所有。身上奢靡的挂饰提醒他他已经不再是高贵的“神姬”,而只是一介供人享乐的奴隶。无论诺亚想做什么,他都已经做好了用命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
“给我讲讲吧。”诺亚盘腿坐在地上,“你们月族的事情。”
“什么?”安卡达不明所以。他想他应该是听错了。
“就是这样。”月光下的诺亚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喜欢看你惊讶的样子。”
安卡达皱起眉头。
“刚才你一定在想,我肯定会因为生气杀了你。如果我真的那样做,就没意思了。”诺亚胳膊环抱着腿,“我讨厌满足别人的愿望,所以在打仗前,也不喜欢让别人猜到我在想什么。如果对面认为我会正面大军压阵,那我偏偏要奇袭。如果有人认为我残暴,我会留他一命。但若是有人因此认为我慈悲,我会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
安卡达冷笑。“真是幼稚。你这样不会得到任何人的信任。”
但又聪明。诺亚小小年纪便坐上了首领之位。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虎视眈眈。他必须伪装出喜怒无常的多疑模样,使所有人对他敬重又畏惧,不能被抓住任何软肋。
他则没有这样的必要。白蛇是天赐的神物,是“神姬”唯一的证明。得不到月神的承认,即使杀了自己也无法控制月族,倒不用攻这些心计。
诺亚耸耸肩,不以为意。“我喜欢。”
复仇设想和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一下冲散。诺亚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现在没有任何行动的机会。失了Jing神重心的安卡达忽然说不上来的烦躁,脑子像有只乱撞的没头苍蝇嗡嗡作响。
“没什么可讲的。”他说,“去问你的人。”
“不要。你刚才说了我可以做任何事。”诺亚摇摇头,“我现在就要听。”
这是傻子吗?这个承诺可以换取他替诺亚杀掉任何一个有威胁的敌人,而现在小屁孩竟然只要听个故事?
“你最好思考清楚。我不想事后有人赖皮。”安卡达盯着他,“你能带着人找到这里来,对我们的了解就已经比不少在外的月族人更多。即使我讲,也不会再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诺亚低头思索片刻,“这个,说起来。”他朝着安卡达微笑,“是月族的人告诉我的。”
夜风吹过沉默的湖岸,虫鸣织成轻薄的奏鸣曲。
“其实你也猜到了吧。只是不敢承认。”月色中,他上挑的嘴角凉得要结冷霜,“真正让你们走上绝路的,是你一直拼命保护的族人。”
“你甚至心里有数可能是谁,因为知道开启方法的只有月族最高级的祭司。但你不会——”
“闭嘴!”
一道拳风直冲脸来。诺亚一动不动,硬生生挨了这一拳。他啧了下舌头,朝草地里啐了口血。
“真狠。”他抱怨。
这次换安卡达震惊了,身子都因为发愣而定住。“你怎么不躲?”
诺亚的战斗能力他心中有数。别说躲开,他刚才那一拳因为情绪失控满是漏洞,诺亚连反给他一下的时间都绰绰有余。
“我说了,我喜欢看别人失算。”诺亚擦了擦嘴角的血,“真狠啊。”
安卡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诺亚确实说话欠揍了些,可他没错。即使身在密林之中,他们在外奔波的信使传来的消息也从未断过。自有人报大军朝这边来势汹汹起,他心中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可这能怨谁呢?是他太弱了。拥有非凡的力量,却保护不好自己的族人。他甚至怪不了那个“叛徒”——在死亡面前,渴望活下去是人类的本能。在物竞天择弱rou强食的辽阔草原上,成王败寇就是唯一准则。
“瞧,信任有什么用?”诺亚偏头给他看被揍得微微肿起的脸颊,“反正他们连我都不如,为什么相信他们却不相信我呢?仅仅因为他们有跟你连一根野草都比不上的联系吗?”
相信你的敌人?安卡达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诺亚的逻辑荒谬至极,好像又无可挑剔。他呆了一会,愣是想不出反驳的话。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不要再固执地守着你们那些无聊的教义了。”诺亚半跪着凑近他,伸手轻轻把玩他胸前吊着的那颗月白宝石。因为涉世未深而仍然稚嫩的脸颊在月色下白得发光。“虽然你为你的族人作出的牺牲在我看来很伟大,但即使你牺牲了,她们也不会感激。”
安卡达对着那双鎏金色的漂亮眼睛,几乎想要点头同意他的话。手臂忽然一阵刺痛,他疼得一缩,瞬间清醒。
上当了。这小子是在挑拨离间软化他的心志。明明自己才是会幻术的那个,却差点着了道。他在心里因为侥幸逃脱而松了一口气,又由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