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帐周遭的情况虽有定时通报,但也不可能事无巨细,所以他仅能凭借位置和惯例大致推测——黄金帐周遭,连绵的各部族营地,以及驻军等等的营帐占地足有四五里方圆,堪比一座城市,范围巨大,消息难免滞后,就像石子投湖心,涟漪要想波及湖畔,总归是要一些时间的。
只是偏偏大汗对于通报之中闪烁其词深恶痛绝,而作为当值若不知情况更是砍头的大忌……因此即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宿卫通常都有几条常备的理由可以推搪,喝酒误事就是其中最好用的……草原之上,男儿好酒,不管之后事情演变成什么,都可以作为原因搪塞一番,算是个很好的借口。
黄金汗摇了摇头。
在这种欢庆的日子里,喝多了的卫士胡乱走动,进而和当值的卫士产生摩擦,出些乱子的事情是经常有的,醉酒打架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是这个规模……不像。
如果是单纯的打架闹事,那么这种sao动只会在原地停滞,但是现在那混乱的地区却显然是在移动,而且还很有计划的,跨过了三个不同的营区防卫……不,与其说是跨过,不如说是穿过……划出了一条所有防卫最为薄弱的线条,笔直地……朝着这里来了?
哗变啸营?
更不可能了,金帐之下驻扎的都是Jing英近卫,家族都在周遭,忠诚心远不是那些杂乱的下层牧民可比,更何况归属大汗的八个儿子统属,互相之间就算有两三个有私下的密谋,也没有成功的可能。
如果是刺客……可是刺客会有如此明目张胆的冲进这座大帐之中来吗?而且显露出明显敌意的存在,又怎么可能如此长的时间里还没有被包围住?仍旧在不断靠向自己这边?
不过几个呼吸,就已经快要接近了黄金大帐前方,那一片广大的空场了。
“有意思。”大汗眯起眼睛:“还有没死的吗?”
“合罕(父亲),儿子爱牙刺在这里。”
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随即从一片莺歌燕语的大帐中大步踏出,半身钢制胸甲让他脚步沉重如锤,步步轰鸣。走到了帐篷的门口,他目光流转:“像是有人趁乱搞事。不过人手不多,给我五十骑,我就能平下来。”
克鲁罗德的大汗微微颌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带上你的一百金隼卫,去把这股乱党给我拦下来。”他简短地命令,但随后在儿子出账的错身时又补了句:“讨厌的苍蝇们似乎已经被惊动起来了,别让他们看了笑话。”
“好!”
干脆的回应,迅捷的脚步,以及呼吸之后就集结起来的马蹄与号角声,让汗王再次点了点头。
爱牙刺是他的第七个儿子,不够聪明狡猾,但无疑足够勇敢,他有一副袭承自他这个父亲的健硕身体,直爽的性格在卫士之中声望很高,而且很难得的会训练士兵,帐下招徕了几个流亡的图米尼斯骑士,这也让他手下那些骑卫在几个皇子的卫兵中格外出众,于是黄金汗便赐予了他们一个‘金隼’的称号,划作半支亲军。也算是一种奖励——
不过究其实质,他不过是希望那几个不怎么成器的儿子们看一看,学一学,什么才是克鲁罗德的王族应有的威风。
就像现在,在大帐里看着这一幕的大汗子嗣至少有四个,可是在他开口时回应的,却就只有爱牙刺一个……一个个呼吸沉重得连帐门口的风声都压不住,偏偏还要装出喝多了的样子来,真是令人发噱。
黄金汗王摇了摇头,不去再想这些麻烦的事情。
因为麻烦已经到了眼前。
隔着刚刚列队的一百骑金隼卫,一众人从金帐前的空场对面慢慢奔出……几十个持盾刀卫向着两边分开,其中露出来的人影,只有区区的四名。但那个缓慢迈步,被一件白色罩袍盖住了全身的人,却让汗王无声地紧皱眉头。
作为克鲁罗德人,他只是在那些yin游诗人的传说里听说过所谓的大骑士,剑圣之类的存在而已——包括他自己在内,身边最强大的一群战士,力量也不过就是高等中位骑士的程度,没有对于世界法则的领悟,人力能够到达的极限,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但是没有力量,却不代表没有眼光——
在汗王眼中,这个一身白色的人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耀眼,周遭几百支火把的光泽将一切都映照得金红幽暗,唯有那一袭白袍纯洁如雪,不染纤尘,却又没有什么魔法的光泽附加在上面,像极了传说中,那些能够以一己之力与施法者们抗衡的英雄。
这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思忖之间,两方已经对峙。
“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是黄金可汗的子孙……”
“好吧,这位子孙,我是找你们可汗有点事儿问,能不能通传一声?啊,算了,都到了这里了,我直接去跟他说吧。”
作为克鲁罗德的血脉,爱牙刺的声音永远气势十足,声震三里,但是令人惊讶的却是回答他的那个语声——那是个温和的声音,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在诉说着,毫无威势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