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天要变了。
百汇楼依旧人流不绝,夜晚繁华不减,湖畔的明灯胜过天间繁星。灯影交错,火树银花,歌女还在唱着靡靡之音。
六月未至,江浙地的信使接连送来十封水灾急报,皇帝突发急症,太子尚小,朝野上下拉帮结派,张相含恨撞死在金銮殿上。
呈野经常与林诏等人在书房商谈到深夜,只是在夜里裹着凉气轻轻吻沈静心的面颊。沈夫人恰巧在此时得了有喜的消息,晚来有孕本值得欣喜,沈尚书望向妻儿的眼里却存着深深的忧虑。
沈静心不安的坐在窗前绣小孩子的衣裤,青杏给香炉里新添了安神助眠的香,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香。
她眉头一皱,手指被针头扎了一下溢出一点血珠粘在玄色的布匹上。
“小姐!”桃红的眼眶显然是有点红,表情复杂的看向她道:“将军……回来了。”
沈静心打了个寒战,手指缩紧大步往门外走。
“夫人。”呈野迎面大步走来紧紧的抱住她,将她整个人圈进怀抱里,冒着胡渣的下巴留恋的放在她的肩膀上,过了好久,他直起身来定定的看着沈静心的眼睛。
“陇西有变,”他放开她看向身后的林诏,厉声道:“三日后启程平复西宁王。 ”
沈静心脸色苍白的站在城墙上,初夏的风似乎裹着一股铁锈的腥味让人喉间都隐隐作痛。
呈野一身玄衣铁甲,头上系着沈静心绣的抹额,赤兔马鬓毛如火,将士们同样一身玄衣跟在他的马后,从城墙望下去黑压压的一片。
呈野走的很坚定,并没有回头。
沈静心望着呈野的背影,直到军队逐渐消失在视野所不能及的远方。
“小姐,”青杏握住沈静心冰凉的手,眼睑垂下,“将军定会凯旋而归。”
……
长安下了第一场雪,银装素裹,恍如梨花盛放之春。
沈静心裹着白狐皮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秀美娇小的脸显得有些清瘦。青杏摆着小几煎药,雾气中裹着淡淡的药味。
呈野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往府中寄信了。
管家站在门口指挥着下仆扫雪,一匹黑马嘶鸣着向将军府冲来,林诏勒紧马绳翻身而下滚落在一片白雪中。
管家心中一惊,连忙扶起滚落在雪中的林诏,这才发觉林诏玄衣上布满血迹,鲜红的血ye滴滴落在雪地中。
“林大人!”
林诏苍白的脸颊上布满血污,眼睛紧闭,手上紧紧的篡着一张信纸。
将军战败赤伶山,被杀。
……
沈静心越来越瘦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乌发披肩,身形纤瘦。素衣下露出的一节手腕都是干枯苍白的。好像活鬼一般。
真是活鬼一般。
肺好像漏了一个大洞,连呼吸都是疼痛的。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像夹杂着刀片。
夜里总是多梦,一会儿梦见呈野挑起她的红盖头,半张脸笑着露出了酒窝来。一会儿又有人在她的胸口上挖了一个大洞,她有些难过,只好把冰冷的雪一把一把的填进去,那些雪却从她的眼睛磅礴的中涌出。
她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哭着叫呈野的名字,呈野从赤兔马上转过身来,灿烂的阳光下他的脸都是模糊的,胸口却潺潺的流出了鲜红的血来。
醒来时整张脸都是泪水。
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在竭力的抽干她的生命,她像是一朵才盛开却转向枯萎的花。
她趴在窗子上,乌黑的眼睛呆呆的看着窗外。
“明年梨花会开吗?”
“会,一定会的。”桃红低下头,眼里憋着泪水。
“喔。”沈静心不感兴趣的转过头,细瘦的手指接住飘落的雪花。
她突然站起身来,脱下身上的白狐皮。
“小姐?”
“我们去打雪仗吧。”沈静心惨白的脸颊上荡起一个笑容。
“小姐,你的病还没好呢。”桃红皱着眉表情为难。
沈静心穿着单衣跑到雪地里,双手作喇叭状朝桃红大喊:“我生病了吗!”
桃红站在走廊上愣住了。
这表情好像取悦了沈静心似的,她捏起一团白雪弯着腰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身体颤抖,笑得流出眼泪。那团雪在她的手心融化成水,从指缝中滴滴答答的流出。
沈静心直起腰来,虚弱的咳了咳,她捡起一团雪狠狠的扔在桃红的衣服上。
“我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