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一簇火苗亮起来,图春看到男人的唇环,青头皮,爬过喉结,铺满手背的纹身,耳朵上的一串金耳环,眼里的一星点光。
男人还给图春也点了根烟,招呼他过去。
“吃啊。”男人说,讲苏州话,话里带笑,“外头好吃格。”(外面能抽烟的。)
图春走去接了烟,那边厢,何岑渡风风火火从屋里跑出来,嘴里呼喊着:“昊昊!你在这里啊!!找了你半天了!你躲这里干什么?”跑到了图春面前。
图春一头雾水,指着自己:“你找我?”
何岑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找你干什么?”
“你不是喊……”图春想到了,何岑渡不是来找他的,那必定是来找那个男人的。男人这时一把抓着图春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何岑渡拉着男人就走,嘴上数落个不停:“黑灯瞎火的你蹲那里干什么?你不是要见王老板吗?到了好久了……”
男人回头看了眼图春,光线并不充足,男人的脸时亮时晦,眼神亦正亦邪,他耸了下肩膀,朝图春翘翘嘴角,钻进了屋。他穿黑夹克,黑裤子,黑色半筒靴,头发剔得太短了。他连后颈上都有纹身。
图春搔搔眉心,吃了口男人给的烟,太辣了,太刺激。图春咳了出来,等了歇,吃了第二口。
临近闭展,李岚岫出来和图春分享自己的战果,她要来四个电话号码,微信好友里多了三个“青年”和两个“艺术家”。
图春比不过她,摊开手掌,手心里只有一张名片,上面印的是:演出承办,安昊。
李岚岫大笑不止:“我就说你相亲相这么多次都没有成肯定是根本上出了问题,你该相男的!”
图春说:“你什么时候说过?”他摇摇头,“去吃点东西吧。”
他们就近找了家烧烤店吃烧烤,李岚岫要了一打啤酒,喝了两瓶半就醉醺醺的了,目光涣散,靠在桌边,支起一条胳膊挡住脸,身体轻轻摆动,只用一只眼睛看图春。她的眼睛里起了层雾,白蒙蒙的。
图春说:“我送你回去。”
李岚岫低头,摇头,把腿伸到了过道上,活似两根雪白的鱼rou肠,她的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图春脱下外套盖在她腿上,叫了买单,他把没开的啤酒都退了,给李岚岫穿上自己的外套,扶她出去。两人站在一块儿在烧烤点门口等车,李岚岫紧靠着图春,瑟瑟发抖,摇摇晃晃,根本站不稳,图春始终抓着她的胳膊,免不了提醒她:“当心点。”
李岚岫仰起脖子,嘟起嘴巴亲了图春一下。图春揩揩脸孔,说:“不然把高跟鞋脱了吧,回去记得洗了脚再睡觉。“
李岚岫闻言,一把推开了图春,脚乱跺,手乱戳,略显得气急败坏了,怒道:“你是同性恋吧?你那两个女朋友你怎么尬的??还是你信教啊??”
图春示意她小点声,周围都是居民楼,李岚岫的高分贝实在有些扰民了。李岚岫不理他,踢飞了高跟鞋,瞪直了眼,呜哩哇啦大喊大叫,图春听不出她在喊什么,想拦,想捂,谁知他的手才碰到李岚岫的嘴,李岚岫哇地就吐了。图春呆在原地,手指缝里全是黏稠的呕吐物。李岚岫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打嗝,继续吐。
图春没辙,只好回了烧烤店洗手,要了杯温茶,回到路边给李岚岫拍背,顺气,揩眼泪水,揩脸,揩了一手的粉底ye。
图春说:“好了,好了。”他回忆道,“上次遇到炸地皮大哭的,后来直接要跳楼,你不要想不开。”
李岚岫鼻孔里往外喷胆汁,脸上,胸口一塌糊涂,她的口齿却变得异常清晰,扶住额头看图春,斩钉截铁地说:“你不要相亲了,你是同性恋!”
图春喂她喝水,李岚岫死盯着他:“你啊是想骗婚?”
“你喝多了。”图春说。
李岚岫重重点头:“我是喝多了。”
“我送你回去。”
李岚岫点头:”嗯,你送我回去,诶,你和你两个女朋友怎么认识的?“
图春说:“高中那个是朋友介绍,大学那个,她写情书给我……蛮复古的。”
“别人介绍,别人给你写情书你就尬朋友,有没有感情基础的,能不能发展出感情的?你懂不懂什么叫爱啊!”李岚岫抽了图春的手臂一下,不痛不痒,她接着说,“相亲认识一个月就去领证,真以为自己天雷勾地火啊?我看是被房产证,车钥匙勾走了魂!有毛病!”
图春把李岚岫的高跟鞋捡了回来,揣在怀里,要拉她起来,道:“差不多就可以了啊。”
李岚岫揩面孔,揩嘴巴,揩ru沟:“是差不多了,他要是金城武,我就吊死在他家门口,他又不是!”
图春叫的出租车到了,他把李岚岫抱起来,塞进车,跟着要上去,李岚岫不肯,关上车门,对图春勾勾手指。图春把耳朵凑过去,李岚岫道:“你不要相亲了,我给你介绍对象吧,我们美院啊……美院……”
她打了个酸嗝,图春捂住脸孔忙躲开了,一拍车门:“师傅!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