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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那日查过铺子里的帐之后,就留了心。有时候遇着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就会唤了账房张德忠来询问。张德忠开始还打着哈哈扯一些诸如“大爷怎么病了一场,什么事情都搞忘了”之类的话来蒙混,见胤禛本不笑,就只用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张德忠只好硬着头皮编造各种说辞。刚开始还可以混得起走,毕竟那是他和薛蟠之间的糊涂账,胤禛也只好听他的一面之词。可是,编造的话编得再圆毕竟是编的,不可能记得很清楚。张德忠本来年纪大了记就不太好,而对张德忠的说法,胤禛当时听了往往不置一词,张德忠就以为这事儿算是混过去了。谁知道胤禛过了几天,却掉头一枪,貌似不经意地又提起那件事情,张德忠猝不及防,难免就和前次说得不一样。胤禛还是不则声,只是冷眼看他表演。又然后过了几天,胤禛又翻出这件事,又从极其刁钻的角度询问,于是张德忠再次漏洞百出,往往是一件同样的事情,张德忠颠来倒去说上几遍后自己都糊涂了,说出了四五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法。如此往复几次后,胤禛就起了疑心,心里暗暗决定要彻查这个张德忠。
胤禛先是趁着张德忠没注意,从堆积如山的账本中不动声色地搬了两本回家去细看,一本是几年前薛公还在的时候的,一本是薛蟠掌管店铺的时候的。两相对比,自然是可疑之处颇多。太复杂的胤禛也看不明白,毕竟他没学过这玩意儿。但是,光是田庄年关时进贡的各种钱粮之物竟然相差达三倍之多这一点来看,张德忠贪污之事可见端倪。胤禛暗思,就算是有水涝灾荒,也不至于差了这么多。再说,米粮少了,还可以说是遇上灾荒的缘故,怎么连各种飞禽猎物的数量也一并减少到只有往年的三成呢?难不成遇上米荒连山里的飞禽走兽都没得吃的饿死了?显然不对。
胤禛想了想,眉头一皱,便叫海棠把那日老老实实答他话的小厮喊了进来。
那小厮诚恐诚惶地进了院子,在房门口就跪下磕了个头,听见胤禛说:“进来吧,爷要问你话。”才垂着手慢慢靠近了来。
胤禛悠闲地靠在书案后的紫檀木圈椅上,右手轻轻抚弄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扳指,瞄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叫什么名儿?”
小厮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说:“回爷的话,小的名叫冬儿。”
胤禛:“是一个人在这里,还是全家都在这里?”
冬儿说:“小的是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这里。我爹闲时在二门外专管守门传话,忙时要陪着大管家去田庄上收租子,我娘是专管给太太浆洗衣服的。”
胤禛:“我看你倒不错,本分听话,还有股子机灵劲儿,又是府上知知底的奴才,今儿个就提拔你,就不知道你可愿意忠心耿耿地为爷办事啊?”
冬儿连忙跪下说:“小的绝对忠心主子,哪怕是现在为爷挡刀子,小的也没二话!”
胤禛“嗐”了一声,说:“我又不是那等惹是生非的人,要你去挡什么刀子啊?我只要你好好地为爷做事就好了。另外,我问你的话,你都要一字都不隐瞒地告诉,我和你说过的话,却是一句也不能透露给别人,哪怕是太太也不行,以后你就是睡觉也得把嘴巴闭紧了,别说梦话叫人听了去,我才好接着重用你,往后才有你的好处。你可明白了?”
冬儿连连答应。
胤禛说:“以后你就当我的长随吧,凡是我出门的事情都交给你办,月钱就按一等奴才的例,每月一两银子。”
冬儿千恩万谢,又跪下磕头如山响。
胤禛略略拖着声音说:“我听说在这府里办差的人,月钱都是小钱,每月还有别的进项,可是真的?”胤禛为什么会挑中这个冬儿呢,就看他那日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自己的问话,另外,更妙的是他还是个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这里,这府里所有人的底底想必都知道,自然地,那张德忠的底细也就打听得到了。
冬儿说:“还不光是进项,主要这体面难得。小的一家人都是府里的三等奴才,如今小的成了爷的长随,又领着一等奴才的月例,就连小的的爹娘此后都可以直起腰板说话了。”
胤禛冷了面孔,说:“才刚夸你机灵,就这么没眼色起来!爷问你进项,你答什么体面不体面!你不好好回我问的话,却这般东拉西扯,可是不想要这体面差事了?”
冬儿连忙说:“小的该死,一时高兴,就混忘了,请爷饶过小的这一次,以后再不敢了。回爷的话,府里当差的都是一样,除了月例银子之外,都各有各的门路、进项。就说那守门的,别看他们只是天天坐在门口,好像没什么外水似地,要有客人来,若不是特别的客人,通报不通报就全看来的客出手大不大方了。另外,若是有人给主家送礼,往往也要顺手给门子一份,这都是惯例,也不光咱们府上是这样,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是如此,要不,人家怎么说是‘雁过拔毛’呢?不过,小的倒是觉得做爷的长随最是舒坦,又可以跟着爷学些眉高眼低,说话做事的。这都全靠爷的提拔了。”
胤禛听他说得乖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