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外唯一的联通两岸的陆路。我和龙文每次必经它回家。可我以前从未见过他。
和那个男鬼不同的是,这人的军装很整洁,甚至很威风,不像是赴死前的尊容,堪称光鲜亮丽。应该是个军衔不低的军官。可他一脸懊悔地低着头,眉头紧锁。周围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好像他只是囚在某个时空的一缕魂魄。他也没有对我做出任何的反应。我心说怪了怪了,这以后不会天天撞鬼吧。这中华四万万人不知道单是在禅达就折了多少,估摸着每块地皮都有一个亡灵,这不把路都堵死了。我看见鬼是让道还是不让道?
我绕开他,回去的脚步又急切几分。我想龙文开窍比我早,可以解释今天的异象,但后来各位看官都知道,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哪怕是成精的狗。另外我还有一件事瞒了他。我并不怕那个年轻人的鬼魂,只是看着他和她,悲伤就像浪一样冲我袭来,劈头盖脸的打得我喘不上气。我不知道他是三个火盆中哪一个的纸钱的受领者,只知道我无法承受人类的这种感情以至于想逃开我的安乐窝。于是,我又回到了这个狗窝,和这只土狗同食同寝。
他的收集癖一如既往,我已经不再试图阻止。偶尔我会回去看看她。她的样子很落寞。每次我都忍不住多陪她一会儿,用脑袋蹭蹭她的小腿,然后跳上膝头依偎着她。她摸摸我的脑袋苦笑,说你也和他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让我好等嘞。有一次,她拿出一根布条试图拴住我。士可杀不可辱。虽然我模样是只猫,但我还没做好当家猫的准备。我挣开了。她没再尝试过。之后她把墙角的一个洞掏开,又拿石砖支撑,任我自由进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属实没什么长进。看来用我的靴子狠狠踹龙文屁股的宏图大业还得从长计议。他呢,也没有什么一朝得道,鸡犬升天的迹象。想沾他的光我真是鬼迷心窍了。再这么下去我倒是不打紧。小太爷的日子还长着呢,除非有人一把火把我烧了。只不过他倒是老得要见阎王了。狗最多也就十几二十岁吧。照这样算,他快年过半百了。一想到这个未竟之志我更是惆怅。
我问他,您就没什么奇门异术,能把我变个人?他白我一眼,有这种好事,我会让给你?我挖苦,那您修炼这么久练了个啥啊?这么大把年纪一事无成。他也有点感叹。求助无门啊。但凡修炼的长腿长脚能跑的打起仗都跑了。就连老树成精都恨不得拔起根。山精野怪就剩咱俩半吊子,我请教谁去。我想说树挪死人挪活,咱们也走,但看见他贼溜溜的黑眼珠看着我似乎早就准备好一个埋伏,只等我踏入圈里,于是三缄其口。这厮肯定又要拿她来笑话我。
转念一想,我抢先开口说,走是行啊,那你小主人怎么办呢?
他刨坑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什么小主人?哦,那小孩。他们家要搬走了。好好的干嘛搬走?我纳闷。他的眼神不知道望向哪里,说话间苍老了很多。这里又要打仗了。赶跑了外人,自己窝里狗咬狗。常事。我无言以对,只好没话找话。您老刨这个坑干嘛?还费劲巴拉爬这么高。他嘴一咧,一脸不怀好意。埋你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站立起来用前腿把我推进土坑,然后扒拉起挖出的小土堆。土星子溅了我一脸。我扯着尖利的嗓音叫唤,您有病吧!
这个恶作剧极其没品。等我从坑里爬出来,发现这只土狗他不见了。肯定又搁哪蹲我呢。他最喜欢躲在角落突然窜出来,搞得我一惊一乍。我甩甩身上泥点子,对着山顶的空气振声喊,小太爷我不伺候了。我打道回府。
事情果然跟他说的一样,又乱起来了。虽然没有打到禅达,但焦虑的气氛已经笼罩了这个边陲小镇。有些人走了,有些人留下。留下的大多是离开便居无定所的老百姓。政权更迭,他们的日子也无非是在苦和好一点中间打钟摆。而对龙文来说,是讨百家饭易不易的问题。
人心惶惶几个月,传来的消息是越来越坏。阵线被一再挤压后撤。一支军队暂驻禅达。那几天龙文总是做噩梦,梦里哼哼咛咛,侧躺着四肢还跟逃跑一样运动。一蹬一踹就把小太爷我给踢醒了。我气恼地给他两爪子,他却像梦魇一样醒不过来,只是哼唧扭动。我为了能睡个好觉,只好安抚他,在他鼻头上轻舔两下。他便有所缓和,又沉沉睡去。我躺在他身躯围成的半包围的窝里,感受着他的体温也又睡下。
第二天我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我切了一声。小太爷才不在乎你的梦,甭管您是梦里吃屎撒尿找姘头,别打扰我睡觉成不成?他换了张脸,笑嘻嘻吐着舌头凑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梦见我好像变人了。也不对,是变成梦里那个人。他还托我帮个忙。
我说,反了不是。人家说书的都是动物托梦给人,从没见人托梦给狗的。那托梦给狗,人也不知道啊。我听这诡辩似乎有几分道理,颇有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那味。不过有闲心说这些屁话的都是文雅风骚之人。我不文雅,他更不是人。于是我提议,快中午了,我们去四川女娃那蹭口饭吃。他欣然同意。
我们一猫一狗正往她那去的路上,碰见一辆军车在路边停下,然后跳下一个人。军靴落地,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