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没出息地哭了。他用手擦泪,很快,手心手背都是泪。他问爸爸:“你痛不痛?”
因为他在里头,而他在外头,他们已经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了。
习敏就说:“补交了学费。”
靠着皮肉赚钱痛的是身,可摧毁的是心,他一开始卖身的时候也觉得很痛,如果不爱上谢兰他觉得他会活不下去。
简一摇摇头,说:“我不想认识他。”
于是他又哭醒了。
爸爸回答不了他。
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光怪陆离的梦中,他怎么都找不到爸爸。
习敏的语气带着点儿小心翼翼:“有你爱吃的菜哦,用你给我的钱买的。”
这个点,居民楼早已经醒了。出门就是沿街的摊贩,往前走几步,就能到薇姐面馆,好吃便宜,老板娘每次都会给他多放点肉。
冰箱里没有吃的,因为谢兰觉得他应该不会有心情做饭,而她自己更不可能做饭。
他坐在沙发上,听了一夜的雨声。天亮时,雨势稍歇,他觉得按照平时他已经起床了,于是就从沙发上下来了。
他坐下来,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拌粉就端上来了。粉是细圆粉,裹着酱料,一翻拌,香味就氤氲在空气中。普通的拌粉会加上一点剁得细细的肉臊子,薇姐每次都会给简一擓一大勺。
但她现在不会跟简一说这些。洗完碗,她跟简一展示她给奶奶买的新衣服新鞋子。都是用简一给她的钱买的。她极力向简证明她没有嫌弃他。
他走进爸爸的房间,坐在爸爸的床上。那个装着爸爸骨灰的罐子被谢兰换了一个,看起来是很贵的木头。
上午股东大会定好巨星的处理方案后,下午就紧急召开发布会,针对“巨星一号”延期首航一事做出回应。在座的媒体都是打好招呼的,不会写出什么煽动性的语言,这事儿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爸爸为什么不说话?
简一就跟她上去一块儿吃。习奶奶招呼他时还跟往常一样:“一一,多吃点。”她往他碗里夹菜,不一会儿就堆尖了碗。
他觉得谢兰可能是不想要他了,所以就把他扔在这里。他难过的点不是她丢掉了他,而是她丢掉他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
外面的天暗了下来,带着房间也陷入一片混沌的虚无中。简一不怎么饿,于是决定不吃饭了,可习敏来敲门,问他要不要去她家一起吃饭。
他都这样说了,习敏自然也不会再劝他,就是心里替他可惜。万一呢?她真希望简一能过上好日子,总不能真像简叔叔一样,卖一辈子吧?
脑袋有点晕晕的,他摇摇头,去厕所洗漱。谢兰还是很贴心的,他过去的牙刷杯子还摆在洗手台上,没换,只是消了毒。
吃完饭,简一跟习敏一块儿收拾餐桌,洗碗。习敏跟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还问简一:“你有打电话吗?他是不是你a爸?”
她总是想一团火一样热情,简一点点头,薇姐说:“搁那坐着等吧,很快!”
于是她忍着头晕跟司机报了简一的住址,让他往那儿开。
这事儿不能急。”
回到家,家里冷清清,谢兰还没有回来。他就开始打扫卫生。很快,他发现没什么需要他打扫的地方。家里很干净,堪称纤尘不染。他知道这跟谢兰有关,想到谢兰他又难过得想哭。
然而还是太小了,他很想知道那么大一只的爸爸在里面会不会被挤得很痛。
薇姐见着简一,立刻扬声招呼他:“简一呀,你这一年去哪喽,姐都没见着你!还是老样子?”
简一饿了,就穿好衣服,出去觅食。
简一偷偷把他拉到一边,问她:“还有钱吗?”
他又说:“要是有下辈子,你不要做我爸爸了,做你自己吧。”
习敏说:“奶奶,你夹这么多简一都吃不着饭了。”
展示完,简一问她:“那你呢?”
他知道爸爸养活他很不容易。每次接客爸爸都会把他反锁在屋子里,不让他出来。但是房子不隔音,他经常会听到爸爸的痛呼。
简一哭完了,就接受了谢兰离开的事实。他跟自己说,给谢兰一天的时间,如果她不来找他,那就是真的不要他了。
简一就着吵闹的烟火气吃完了这顿早饭。他要给钱,薇姐却不肯收:“一碗粉能要多少钱?你多来照顾薇姐生意就好!”说完它又忙去了。
简一趁她不注意,把钱放在筐子里了。
奶奶说:“没关系,多吃点肉,一一还是太瘦了。”
他说着,又要掏钱给她了。
他永远失去了爸爸。
晚上谢兰又去参加了一个饭局,喝得脑子发懵,坐在车里时她闭着眼睛,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慢慢地才想起来是把简一忘了。
习敏连忙抓住他的手。
他想,这么多年,爸爸该有多痛啊。如果没有他就好了。没有他,爸爸肯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