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心里警铃大作，乌珠忽然从背后拎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青铜鼎，这个据说有两千年历史的武王小鼎并没有被好好爱护：“给你。”
“凝真？”
乌珠把鼎随手放在桌上，背着手，在赵熹的领地里巡查，就好像那天赵熹翻遍他的营帐，只为找到一个和黑珍珠那样珍贵的宝物一样。
危险！
康履欲哭无泪，看起来真的很想出去，但又怕赵熹说他，在获得赵熹许可后立刻贴墙滚蛋。
乌珠有点不解地看向他，因为眼睛黑黝黝的，所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会回去的，你急什么？”他好像听不懂赵熹赶他一样，甚至还走了进来。
谁也不知道两件事情的联系是什么，但似乎只要赵熹点头，这就顺理成章：“他在下午的时候在外面骑马摔倒，连挪动也不行，就地休息了。明天绝不可能打马球——你现在还洗澡吗？”
乌珠有一些呆住了，他意识到赵熹身份的某种禁忌：“你，道士？”
但他愿意拿出来和乌珠交换一些什么东西。
“这是字。”
乌珠并没有说什么“别的我都看不上”一类的大话，虽然在赵熹面前，他经常把宗望手底下那堆将领形容成猪狗，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天才：“那你拿东西和我换。”
乌珠说：“你叫我什么？”
乌珠的发音那样奇怪，他肯定不知道凝真是什么：“这是我的道号，我是一名道士，我爹爹的舍身。”
玉羊。
寂寞，苦闷，禁忌……
赵熹从他的手里拿走玉羊，他有一些悲哀，也有一些痛苦，但更多的
乌珠并没有计划落空的羞赧，而是说：“我又没说要，你急什么？”他忽然弯腰伸手，撩起那枚玉羊：“我只是看看。”
赵熹愣住了，乌珠很不自然地说：“我是说，你也知道，我今天只拿了这个东西，而且也是为你拿的，给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如果你过意不去，可以拿别的东西和我换。”
乌珠问赵熹：“你是因为明天要早起陪斡离不打马球才不洗澡的吗？”
赵熹说：“是，我要像他们那样，永生贞洁。”
的确，除了这个青铜鼎，乌珠一无所获，他有几千兵马，但事实上，在宗望的军营里，他和赵熹一样是一个外人。
乌珠摇了摇头，他指指腰带下的，赵熹从不离身的挂坠：“这个还不错。”
可这个鼎只要一文钱。
帐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乌珠有点恼怒：“我有病吗，拿这个锈盒子腌菜，不怕被毒死？”他把青铜鼎递给他：“不是你要吗？”
“看好了么？”
赵熹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要留着腌菜吗？”
赵熹笑了笑，立刻改口，但这改口显得那样刻意，一听就知道不是真心：“这么晚了，四哥是有什么事吗？”
乌珠重复：“贞洁？”他有些发呆，也许这个词对他来说太深奥了。
那是父亲赐下的凭证，怎么样也不能给人。赵熹道：“你平常爱腌什么菜？”
味。他拎着腰上那根玉銙带，很公事公办：“郎君……”
赵熹颔首，乌珠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描摹过他：“那么你也要像萨满和僧侣那样……”
最后，乌珠缓缓踱步到他的面前，弯腰看了看他的腰带。
“我排行第九，九是中国的极数，因此一出生，爹爹就让我替他入道了，这就是舍身。道士，就如同是你们女真中的萨满，或者说契丹的僧侣。”
乌珠的拇指一寸寸碾过玉羊，赵熹忽然觉得有一点热，汗津津的，仿佛乌珠抚摸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赵熹垂着眼睛，他感到手里那条腰带，腰带上面的圆形玉块深深硌着他的手：“不洗。四哥穿的这样少，赶紧回去吧，不要着凉了。”
“什么字？”
乌珠重复：“舍身？什么意思？”
乌珠对康履道：“出去。”
赵熹定定地看着他，没有接，也没有否认：“那你今天就什么都没有拿到了。”
赵熹忽然觉得心里畅快极了，他不能一个人难受，禁令为什么拦不住乌珠？
“‘凝真’。”
“没有。”玉羊躺在乌珠的掌心，他把羊推倒，羊的腹部露了出来，“这是什么花纹？”
看，这个人多喜欢他！赵熹有一点得意，有一点骄矜，甚至还有同病相怜：“四哥，你要什么呢？”
腰带被赵熹拿在手里，腰带上挂着的玉羊却被乌珠握住，他把玉羊往外扯，赵熹只能顺着他的力气抬手，把腰带递近，唯恐羊上的穗子被扯断。
这不过是赵熹很多腰带中的一条，没有什么稀奇的。也许乌珠是个女真人，不知道腰带的含义：“四哥要这条带子么？”
其实赵熹对这个鼎感觉一般，更多的是一种美梦破碎的痛苦。
赵熹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用掌心反复碾腰带上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