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放学,汤子欣表明自己身体不舒服,想早点回家休息。徐晋阳见她脸色确实有点苍白,不放心之下多问了几句,被几句话狠狠驳回。
「你该庆幸你不是女的,不会懂每个月一次万血狂奔的流速感。」
嗯,徐晋阳立刻懂了。
见汤子欣骑着摩托车离开,他也上了公车,独自前往咖啡店。
一推开店门,风铃清脆声响起,店长正好在整理吧檯,他缓步上前,坐上高脚椅,「店长,我有件事得跟你说。」
店长挑了挑细长的眉,面色温雅,「什么事?」
接着,徐晋阳把汤子欣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换来半刻的沉默。
徐晋阳心想店长八成知道汤子欣过去发生的事情,所以想从店长这里获得一些讯息。
会这样做,是因为汤子欣和他不同。
他表面虽不喜和人来往,可是一旦成为他真心信任的对象,即使过往不堪,他就会无所隐瞒,全盘说出口。他信任她──才愿意揭露不愿回想的过往。
而汤子欣表面豪爽,貌似直来直往,却是半真半假。好比她在当krystal时一样──她习惯戴强势的面具,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卸下,乾脆欺骗自己不在意,无须多言。
关于她的「秘密」,他始终一知半解。要想杀死彼此心中最为黑暗的存在,在这种不对等的关係中,是不可能的。
「晋阳,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会和krystal谈谈,看她想怎么做。」
「店长──」
忽然,一向温和的嗓音掺上少许严厉:「晋阳,你无法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事,这是我对krystal的承诺。」顿了顿,他叹了一声:「她的伤疤,远远超出你的想像,所以在她没有决定好让你一起承担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
徐晋阳眼睫一垂,他不是怪罪店长不告诉他,而是自己的鲁莽。今天换作汤子欣从旁人口中知道自己的事情,他也不会感到开心,进而真正释怀。
「抱歉,是我没想清楚。」
「晋阳……我曾经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secret的,你说是从乐团上线开始。」这突如其来的提起,让徐晋阳疑惑抬头,对上店长那深如沉潭的眼眸,「你在意的是krystal还是子欣,你得好好想清楚。」
话说完,店长走进休息室,徒留他茫然佇立在吧檯前。
这时候,汤子欣刚抵达医院不久,她说了谎,她没有回家。因为店长私下传讯告诉她,许晶晶的状况变差了。
从楼梯一步步往上走,她从走廊看见许奕帆的身影,立刻躲了起来。等确定人走进病房,汤子欣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靠近。
病房内,许奕帆在绕过拉帘前撤去了脸上的疲倦和Yin鬱,改而浮上一抹温柔的微笑。
许晶晶的眼睛吃力勾出一个弧度,氧气罩罩在脸上,她就算做出表情,也被遮盖大半。
「哥哥放音乐给你听?」
她眨了眨一双明亮的眼睛,表示接受。这是她现在全身上下控制得最好的部位。
许奕帆打开手机,开始播放手机里的轻音乐。好半晌,他发现许晶晶还是盯着他,于是他起身走近,望着她把视线定在架设好的沟通平板上,上面缓缓打出文字。
是一个请求。
但是许奕帆迟迟开不了口。
「哥哥,拔掉管子,好不好?」
他一向宠溺她,她的要求,他从来不拒绝。唯独这个──她最近时常询问,他却始终没有答应。
拔掉管子,等于杀了她。
看着她过往自由的灵魂被锁在一个毫无功用的躯壳中,连基本的生理需求都要仰赖仪器维生,他清楚这不是一个人活着该有的尊严,这对许晶晶来说有多痛苦,他十分明瞭。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以前剥夺走自己妈妈生命的恐怖疾病,为什么会转而寄宿在许晶晶的身上,甚至提早于青春期发病?
从一开始的容易跌倒、无法久站,到后来行走困难、语意不清,直到现在──用侵入式的方法维持呼吸,一天一天倒数生命。
他的父亲贵为医学权威,为了母亲的病痛焦头烂额,现在也为了女儿的痛楚整天关在医学实验室,却无从斩获。
许奕帆一分一秒看她陷入渐冻的地狱之中,好像自己也一起被缓缓冰封,无法动弹。他甚至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因此,他不敢轻易给予徐晋东任何承诺,他深怕任何承诺都会在他体内的恶魔开始作祟绞杀自己时,毁于一旦。
许晶晶望见许奕帆的为难神色,心头一沉。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为难人,为难的还是自己最亲爱的手足。
可是,她真的好痛苦。
她动不了,完全动不了。这样的她为什么还要活着?还要睁开眼睛?
谁能让她解脱──谁能?
眼角溢出眼泪,一滴一滴流过面颊。她生病之后,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