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几天成夜成夜地咳嗽,才害得你没休息好,Jing神也不佳。”
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郁墨淮的发顶。
许久后,才背过身去,看着窗外灰蒙蒙的雨天。
十四岁的郁墨淮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能若有若无地听见,那几乎要被雨水声掩盖的,气若游丝的声音。
“都怪我没用。”
那是他对母亲最后的记忆。
窗帘轻动,明丽的阳光自窗外斜射而入。
回忆里的Yin霾被渐渐拂去。
郁墨淮回到现实,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所以从那以后,无论我得了什么奖,总想着要拿回来,给她看一看。”
可话音落下,身旁却半晌也没个反应。
他回过头,见温雪瑰满脸是泪,哭得覆水难收。
“太可怜了……”温雪瑰哽咽着,又重复了一遍,“你妈妈真的太可怜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抬起头道:“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最后不是她主动离婚,而是被对方赶出了家?”
闻言,郁墨淮默然了半晌。
温雪瑰半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便也陪着蹲下身体,轻轻抚摸她的背,时不时吻一吻她的前额。
良久,才低声道:“她也算是求仁得仁。”
其实季汀竹并不是一个愚昧无知的傻女人,被蒙在鼓里,最后落拓离场。
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当过大学教授,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充裕的Jing神世界,足以令她明晓事理。
郁墨淮低声道:“其实我母亲早在结婚之前,就看透了郁长明的本性。”
“不忠、自私、狠毒。”
“只是,即使这样,他身上到底还是有些许闪光点的吧。”
“至少在初遇的几年,郁长明是真的爱过她,甚至也为她放弃了许多东西。”
郁墨淮回忆着当年的事情。
“因此,她想去爱这个不完美、有缺陷的人。”
“想包容他、拯救他,期盼着,浪子终能回头。”
“对郁长明这种自私又狭隘的人来说,其实不止他身边的人如处地狱,他自己的每一天,也像活在地狱里一样。”
“因为不懂得给予,就无法真正接纳。”
“他的心始终是空洞的。”
“而我母亲想要一点一点,带他走出那个泥沼。”
“包括我的名字,其实也和她的这个愿望有关。”
郁墨淮看向墙上的照片。
其中一张,正是他现在的那张微信头像。
漆黑的山脉险峭嶙峋,屹立在长空之下,威圧感遮天蔽日。
却偏偏有条清澈见底的河流,荡出一抹清蓝色的微光。
“在她发现自己怀孕后,郁长明求了婚。”
“可她当时仍然拿不定主意,一个人去了雅鲁藏布大峡谷。”
“在那里,拍摄了这张照片。”
“后来,她给我读过日记里的一段话,说直到那一刻,她才坚信,自己的理想是存在的。”
“也就是,在极其Yin暗、沉寂的环境里,依然存在着清澈的光。”
“所以她同意了郁长明的求婚,又生下我,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墨是深不见底的泥沼。”
“淮是清澈见底的河。”
听到这儿,温雪瑰的泪水愈发汹涌。
她浑身颤抖,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回抱着郁墨淮。
比起郁家的声望和地位,季汀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孤身远嫁,是想要包容和拯救。
郁墨淮苦笑:“后来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了。”
有时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一个错误。
如果当时没有怀上自己,母亲或许不会和郁长明结婚。
也就不会有,这么颠沛流离的一生。
房间寂静,两人各有心事,相对无言。
偶然窥得这些沉重往事,温雪瑰的脑海乱成一片。
可渐渐冷静下来后,一个念头愈发清晰、明确。
郁长明固然该千刀万剐,但一个如此美好、善良的女人,不应得到任何不公的评价。
半晌,她才语调坚定地开口。
“你妈妈的努力没有白费。”
“郁长明没有实现她的愿望。”
“但你实现了她的愿望。”
郁墨淮身体一震。
他眸间掠过一丝微愕,肩背微僵,垂眸看她。
他想起季汀竹病入膏肓时,对他说过的话。
“善良没有错。不害人,也没有错。”
“没有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能力,才是最大的错。”
而此时,温雪瑰的语气愈发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像是钉子,要把空气都戳个窟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