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出声,似乎他自己也发现这一点。所以下一句话,顾清淮放轻了语气:“等我来找你。”听筒那边,隐隐有越野车发动的声音。被遗忘在案发现场的委屈,慢慢渗透,让她心脏发紧。钟意低声:“我可以叫车,这么晚了太麻烦你……”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清淮打断:“挂了。”钟意抿紧了嘴唇。如果换做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要撒娇,要他哄,要告诉他顾清淮我害怕。而现在,她只是用万分抱歉的语气,轻声说了“好”,忍住所有恐惧情绪。手机屏幕却依旧亮着,显示通话时间的数字还在跳动。电话那边的顾清淮问她:“手机电量够吗?”钟意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回答他的问题:“够的。”顾清淮:“那就别挂了。”钟意脑袋有些发懵:“嗯?”顾清淮没什么情绪地回了句:“你不是怕黑吗。”那些高三挑灯夜战做不出题焦虑的晚上,那些因为压力无法承受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深夜,他也会这样,保持通话一直畅通,那么骄傲恣意的少年,会在她耳边温温柔柔说一句:“我等你睡着再挂。”钟意轻声说“好”。她怕黑,也路痴,高中时下晚自习被变态sao扰过,从此留下Yin影,可眼下,耳边他的呼吸清晰可闻,仿佛近在咫尺。她听见他刹车,猜测是在红灯,而后又听见他发动引擎,距离在她的心跳声中慢慢缩短。她思维发散,听筒里再次传来他的声音:“还在吗。”顾清淮嗓音清越是个低音炮,如果轻声细语,会温柔到让人误以为被他放在心尖。她回:“在。”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却又听见他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告诉她:“还有半个小时到。”心跳在胸腔砰砰跳动,钟意声音一如既往冷静,只是“嗯”了声。红灯倒计时,顾清淮看着地图上不断缩短的距离,解开警服领口的扣子,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青色脉络明显。一大队那群饭桶真够可以的,他蹙眉踩下油门,黑色越野车如同发怒的猛兽,后视镜映出年轻警官紧紧绷起的锋利下颌线。晚风拂过他拧起的眉心,眉眼间都是戾气,吹不散。却又在听见她的声音时,放软语气说话。“还有二十分钟。”“好。”“十分钟。”“知道了。”夜晚风清,钟意垂着脑袋坐在公交车站牌下,怀里抱着相机。只是被听筒连接,却已经是两人阔别重逢后最长时间的独处。不知道过了多久,越野车车灯大亮刺破黑暗由远及近。钟意抬头看过去,耳边听筒传来他的声音:“找到你了。”心脏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响,和车门开关的声音重合,钟意仰起脸,对上月光下顾清淮清澈又冷漠的眼睛。心跳慌乱,她干巴巴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不知道说什么,只语气生硬地憋出这几个字来。月光笼着他修长利落的影子,年轻警官长身鹤立,淡蓝警衬开着领口的扣子,下摆收进警用腰带,领带低低垂落,领带夹上的国徽光亮灼眼。“拍纪录片把自己拍丢了,你也真够可以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像在路边捡了一只阿猫阿狗。他站着,她坐着,微微抬眸便是他赏心悦目的大长腿,警裤笔直。目光无处安放,钟意垂下脑袋:“你是特意开车一个小时来看我笑话的吗?”她扎成低马尾的长发已经微微乱了,衣服也沾了灰尘,可那双浅色瞳孔shi漉而倔强。这荒郊野岭尘土飞扬的破地方,竟然开出一朵清冷剔透的桔梗花。顾清淮翘了翘嘴角,弧度带着嘲弄,语气凉飕飕地回了句:“钟导跟别人有说有笑,对我就凶巴巴。”钟意不可置信,他竟然说她凶巴巴!今天路过训练场,有幸见识到顾清淮训人,“顾阎王”这三个字当真没有辱没他。
钟意绷着脸控诉道:“你才凶巴巴,我要是那个高空索降的队员,我宁可悬在半空不下来。”被惹怒的猫猫露出爪牙,语气难得孩子气。顾清淮好看的眉眼倏然一弯,轻笑出声。他尖锐眼角的弧度柔和下来,瞳仁清澈黑亮,有些坏,也有些看小孩子胡闹的纵容。这个漂亮混蛋笑起来唇红齿白不得了,简直就是个能蛊惑人心的祸害,明知他不怀好意也忍不住要沦陷。晚风清朗,月色正浓,钟意不敢再看他。顾清淮双手抄兜,居高临下睨着她:“起来。”她仰起脸,他眉眼五官无可挑剔,紧绷的下颌线接吻时最漂亮,喉结会轻轻滚动,脾气硬成这样,嘴唇却软得让人怀念。食色性也。疲惫至极又心跳不止,钟意脑袋慢了半拍:“又干嘛。”痞子不经意间的温柔,最让人顶不住。寂静的空气里,他的声音格外清越,自头顶落至耳边。“凶巴巴的顾清淮送你回家。”高一那年,来自乡下初中的“小镇做题家”钟意,考到省重点。开学班会上例行的自我介绍,她言简意赅:“大家好,我叫钟意。”漂亮女孩总是格外引人注目,有调皮捣蛋的男生故意起哄:“中医?你会把脉吗?”班里爆发一阵哄笑,被班主任喝止,钟意抿了抿唇认真说道:“钟意,我钟意你的钟意。”“哦,你钟意我啊。”男生开口,又是一阵意味深长的起哄。钟意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没有表情,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攥起。直到一个男生开口:“老师,是不是应该到我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钟意在一片喧闹声中听见少年干净清越的嗓音:“我叫顾清淮。”她抬眼,看见一个眉眼英挺的男生,身上带着优等生的书卷气,也有嚣张的戾气。钟意和顾清淮的交集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