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乔乔哦了一声,用筷子叉起最后一个荷包蛋,一口塞进嘴里。那块荷包蛋有点大,把她脸颊都塞得鼓鼓的。
顺着单个方向吹过来的风沙全都被灵力隔开,风声也变得离他们很遥远,只剩下燃料和木柴燃烧的热情声音,干燥而温暖的回响在夜里。
吃过晚饭,大家都有些犯困。琵琶修为最弱,已经趴在大鹅衣袖里睡着了。
碗是午黎洗的——午黎也不想洗碗啊,但是张雪霁不洗,谢乔乔说他不洗碗的话他们下顿就吃凤凰煮面。
所以午黎只好捏着鼻子,放下自己尊贵的身段,不情不愿的去洗碗了。
谢乔乔要守夜,主动坐到了山坡上面,岑长冬也在山坡上面坐着。张雪霁给他用的伤药确实是好药,他胳膊上的烧伤经过重新包扎后,现在已经可以继续活动了。
当然,行动力肯定是不及之前的。
谢乔乔在离岑长冬稍远的地方坐下,冷淡道:“你可以去下面避风的地方坐,今晚我守夜。”
岑长冬有些惊奇的看着她,视线里略微带一点打量的色彩。但因为他的目光里没有恶意,所以谢乔乔也就随便他看了——刚刚那句话只是顺口提醒,岑长冬要不要下去休息,谢乔乔并不在意。
她说完那句话后,便抱着青灵剑,目光遥遥看向远方,不再理会岑长冬。
岑长冬的刀就斜插在他旁边的沙子里,他歪着头看向谢乔乔,谢乔乔的侧脸被一层月光笼着,沉静而冷漠。
她就那样静静的坐着,孤月,大漠,夜风,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就仿佛她原本也是这冷寂画卷的一部分,与世界隔阂,与所有人都殊途。
正因为眼前这一幕的谢乔乔给人印象很深,于是岑长冬脑海里几乎是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出刚刚坐在张雪霁身边吃面的谢乔乔——明明是同一个人,但站在张雪霁身边的谢乔乔,身上却好像突然有了生气。
他踌躇片刻,开口:“谢姑娘……”
谢乔乔眼眸转动,目光投向岑长冬,等着他继续把话说完。
岑长冬一和谢乔乔的双眼对上,就莫名感到一股压力。他咽了咽口水,强忍着后背汗毛直立的奇怪危机感,继续说了下去:“我发现您和张公子关系很好。”
谢乔乔点头,坦然承认:“嗯。”
岑长冬蹙眉:“张公子确实是个特别的人——但不管他多么有趣讨人喜欢,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谢姑娘你……你是极其强大的修道者。”
“所以呢?”谢乔乔反问,黑沉沉的丹凤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岑长冬。
岑长冬紧张的手心都冒了冷汗,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修道者寿命最短也有两三百年,更何况是您这样修为的强者,日后飞升仙界,日月同寿亦非妄想。可人类寿命最多不过百年,您眼下与他交好,百年之后,难道就不会心痛难舍吗?”
谢乔乔愣住。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谢乔乔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修道者;她突然就开窍,一开窍就入道,一入道就得道了。
这个过程太轻易,轻易到对于谢乔乔这样习惯了苦难的人来说,她根本没有生出自己是修道者的自觉。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力量比其他人更强一些,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和普通人之间出现了巨大的沟壑。
最简单也最直观的区别,便是她与普通人的寿命之差。
取回剑心之后,她依旧是最强的剑修,强大的力量会延长她的生命;但张雪霁仍旧是凡人。
人类的一生对于长生种而言,又和朝生暮死的蜉蝣有什么区别呢?
谢乔乔一贯是面无表情的。所以即使她突然愣住,岑长冬也没有发觉,只是以为谢乔乔在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他心里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低下头道:“抱歉,是我逾越了,不该和您谈这件事……我只是——”
“看着您和张公子关系好,不禁想到了我和阿云。”
提到妻子,岑长冬冷酷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就好像一颗干枯的老树突然冒出一点鲜嫩的绿芽。
“我与阿云初相识时,她也是这样十四五岁如花朵般娇艳明亮的年纪……于我而言,这三十几年的时光不过弹指一瞬,我以前修炼时甚至一睡几百年才醒来也是常事。三十几年对我来说真的太短太短了,短到我稍微眯一眯眼,它便消失无踪。”
“可对我而言短短的三十几年,却是阿云所有的花期。我空有一身修为,却无法改变她日渐衰老,我眼睁睁看着她年华逝去,看她因为容貌不复而不愿意再见我……为了安慰她,我也努力幻化成年龄与她相匹配的男子。可我们心底都很清楚,这不过是假象罢了。”
“我要跟着她一起去死,她也不肯。我想要她跟我一起活,可她又做不到。昔日恩爱之时万般温柔小意,到了现在却都变成刮骨刀,想一想都觉得心口疼——抱歉,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 22:33:49~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