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忽然落下的清润春雨, 在他心上漾起涟漪。
“嗯,有点疼。”沈陆离又垂下了眼帘, 微微偏了头, 将原本到嘴边的“没事”二字给咽了下去:“不过也没有啄破, 忍一忍便好了。”
话虽如此说着,沈陆离却是将手递了一些出去,正放在烛光下。
容娇看得更加清楚了:鹦鹉是下了力气啄的,如今已经是红中泛着青色了,甚至还有点微微的红肿。
“哎呀,都有些发肿了,还说要忍一忍呢。”容娇瞧清楚了,原本含了笑意的柳眉蹙起,带着焦急。
她放下了手中的黄橙冻,小心地拉过沈陆离的手,弯下腰低头细看着。
沈陆离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他重新抬起眼睛,用目光悄悄地描摹着容娇的眉眼。
从光洁白皙的额头起,到蹙起的眉尖处停下。
“没事,瞧着吓人罢了,不疼的。”沈陆离转了念头,轻声说道。
娇娇这样好看的眉,怎么好皱起来呢。
是他方才鬼迷了心窍,竟说出让娇娇担心的话。
“不许逞强的,疼便直说。”容娇才不信沈陆离这话,只当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才说的。
想起自己小时候,被门夹伤了手,为了不叫姑姑担心,也是咬着牙说不疼的。
姑姑却一眼看出她在撒谎,帮她吹了吹手指,还去找了药酒给她擦。
回忆完往事,容娇也学着江尚宫的模样,嘟起朱唇,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红肿处呼气。
“姑姑说过,这样呼一呼就不那么疼了。”容娇见沈陆离呆愣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吹得没有效果,让沈陆离觉得受了骗,就细声细语地解释道:“我亲自体验过,的确是有用的,没有骗你——若是你还疼,我就再给你呼一呼。”
说罢,容娇又给沈陆离呼了好几口气。
从方才第一口气落到指尖上的时候,沈陆离整个儿就懵了。
他浑身都仿佛失去了知觉,只剩下指尖那一块还有所反应。
那气儿是带着暖意的,落在指尖上的时候,就化作浅浅的凉气,绕着那红肿处,给予极轻柔的抚慰。
疼痛感的确是消退了许多,转而涌上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这股子酥麻劲儿在指尖停留些许,就顺着四肢百骸而上,最后一起蔓进沈陆离的心房里头。
心里头像被荡漾的春水拂过,格外软和。
沈陆离莫名的想起那日,容娇醉酒了的模样。
他当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像陷入一场芬芳旖旎的美梦。
不愿醒来,只想牢牢地抓住这一刻。
“怎么样,感觉是不是好多了?”容娇呼完气,一双眼儿亮晶晶地望向沈陆离。
沈陆离眨了眨眼,从那股让人沉溺的麻酥酥中回过神来,灼灼地望着容娇。
他微微张开唇,正想要张口,眼前却突然有雪白一闪而过。
是那只鹦鹉,自觉被冷落多时,不满地扑扇了翅膀,从容娇肩膀上扑到了二人之间的桌上。
容娇微微一惊,松开了抓着沈陆离手指的手。
鹦鹉此时有些不高兴:它都向着这美人儿寻求帮助了,谁知这美人儿半点也不帮着它,只顾着关心那个坏人。
难道这坏人生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它要告诉美人儿,千万不能沉溺于美色,被这坏人给蒙骗!
但鹦鹉到底不是人,又进入雀鸟司的时间尚短,受过的训练少,如今又生着气,竟是张着嘴儿,一时卡壳。
“不过一时不理你,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容娇以为是鹦鹉讨笑的新法子,笑着摸了摸鹦鹉柔顺的鸟羽。
鹦鹉一激灵,从嗓子眼蹦出听过的一句话来:“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让容娇好生愣了一会儿。
还是鹦鹉又去啄沈陆离,让容娇明白了这话是对着谁说的。
容娇顿时笑得开怀,几近要前仰后合。
沈陆离正记着鹦鹉的仇呢——方才它忽然飞起,惊着了娇娇,让娇娇松了手。
此时他一个眼神斜过去,就让那鹦鹉收了欲啄的动作,整只鸟都缩了起来。
坏人就是坏人!一个眼神都这么吓人!
鹦鹉委委屈屈地轻叫了两声,想继续往容娇的肩上跑。
却被沈陆离不动神色地按住尾羽。
要是杨嬷嬷在场,必然觉得这场面有一些眼熟。
——这不就有点像先帝在时,后宫妃嫔们争宠的寻常场景么?
败者和这鹦鹉一样,气急败坏却不能不做表面功夫(继续委屈地叫,转头装作梳理羽毛,伺机去啄沈陆离的手)。
胜利者就像沈陆离一样,眼角眉梢间都有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他稍稍前倾了一下身子,用一只手微微护着容娇的肩膀,眼神温柔地看向容娇:“你小心些,别笑仰了过去,磕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