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舟默了默,目光平静而哀恸,心中皆是无法言说的苦楚与哀伤。
“这锅里煮的是万戎的一只左臂。”
闻言,容宛蓦然睁大的双眼,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唇角,不让自己泄露出一丝颤抖的哽咽,可绝望的眼泪依旧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那时万戎已经浑身僵硬发直,他冻死在了冰寒交迫的雪谷之中,而最令人震惊的是,他怕我们会有心理负担,于是留下一份遗书后,这才砍下自己的一只胳膊,煮了汤。”
那一夜,裴行舟看到了满雪地的鲜血。
万戎的身子已经冻得发硬了,可他在临死前,嘴角依然勾起孱弱的笑意,面色安详靠坐在树干。
天寒地冻的茫茫雪山之巅,鲜红的血ye早已凝结成冰,一丝丝一缕缕的镶嵌在纯白的大地里,偶尔滴落的鲜血似朱砂一般鲜红夺目,与无暇净白的冰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当年西北边防军突袭小队一生难忘的梦魇与泪殇。
想到万戎惨死的模样,裴行舟语声酸涩至极,姜令妩同样听得心头发苦,浑身冷汗淋漓,可她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安慰裴行舟,只能哽咽着说道:
“万戎将军是个铁骨铮铮的大英雄。”
容宛背脊一僵不住摇着头,单薄的胸膛急速起伏着,眼底有泪光闪簇。
“不,不!我父亲怎么会......一定是你,是你在撒谎!”
容宛依旧颤着手,指着裴行舟的鼻子歇斯底里怒骂着,可语气之中再无片刻前的恨意与偏执。
已是正午时分,阳光却吝啬得不肯平添一丝暖意,只一阵微微风过,便惊得众人刺骨心凉!
裴行舟缓缓转过身,望向西北方的Yin霾的天际,眼神中止不住的疲惫而与苍凉。
“你父亲对大盛朝忠心赤胆,视个人生死为浮云!他是想用自己的一身血rou,换得我们骑上战马成功突围!”
容宛攥紧了拳头,一瞬间眼泪滂沱而下,随后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目光幽幽地望着裴行舟:
“那最后,你们喝下那碗汤了吗?”
刚问完,容宛心中却先忐忑了起来,她忽然害怕听到裴行舟的答案,她不希望自己父亲被吃掉,可若他们并没有吃掉父亲,那自己这些年坏事做尽,在通敌卖国这条道走到黑又是为了什么?
窗外斜阳没入晦暗Yin云,屋内陡然暗了下来,裴行舟眉眼变得锋利而冷峻,他居高临下睨着容宛,语气沉肃而坦荡。
“容宛,难道在你眼里,你父亲以性命效力的西北边防军,便是这般卑劣不堪,毫无人lun纲常之鼠辈吗?!”
容宛脸色惨白似霜雪,她翕动着嘴唇嗫喏道:“你是说,你们没有吃我的父亲的rou?可义父他却说,是你们在雪山上杀了人又吃了人!”
裴行舟坦然无畏摇摇头,一身傲骨被风雪侵蚀也不曾弯下几分。
“那一晚我们真的很饿,我也曾起了喝汤的念头;可最后,终究是人性战胜了兽性!
我们剩余的二十人围着那一锅汤炉坐了一夜,望着那一锅rou汤冒出的热腾腾白烟,反而激了我们置之死地与后生的烈性与勇气!
我们每个人跪在你父亲的尸首前立下毒誓,若是天亮后无人成功突围,我们西北边防军宁死不降!大不了与他一同长眠着雪山之巅。
第二日,吴勇成功突围,身陷囹圄之人全部获救,唯独你父亲铁骨英魂长埋祁连雪山。”
尘封在冰天雪地的真相浮出水面,容宛眼中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她面上的恨意褪得干干净净,忽然扯出凄厉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泪如雨下,神色凄楚而悲怆……
原来这就是父亲长眠雪山的真相,原来父亲是心甘情愿为战友牺牲,为大盛朝埋骨冰山!
那么,这些年她改名换姓认贼作父,婉转承欢于各色男人之中,坠入了无尽黑暗中苦苦蛰伏!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无数个泪水涟涟的漫漫长夜,她是靠着仇恨的滋养才能苟延残喘,可临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被人当做枪使了大半生!
差一点,她就亲手毁掉了父亲用血rou铸守的大盛山河啊!!!
容宛似脱力瘫软在地,像是一条离了水濒死的鱼,她猩红的眼眸好似泣血一般。
“义父,你为何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姜令妩心中思绪难平,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义父是谁?”
容宛悲凉一笑,她神色麻木而僵硬擦了擦眼泪,随后一字一句道:
“我的义父,名叫宫本一郎。四年前他收养了我,教我识字授我武艺,把我培养成了一颗暗桩。”
“宫本一郎为何要你害死吴勇?他与如今的宁州布政使刘昊阳又是什么关系?”
提起吴勇,容宛唇角短暂而柔和微微舒展,姜令妩眨个眼的功夫,这种柔软便稍纵即逝。
“刘昊阳跟我一样,身负血海深仇,走投无路之时被宫本利用,成了宫本手中的一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