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忘。
安五这才如梦方醒,她仿佛已经忘却了悲恸应该如何表达,在遇见律雁之前,她本就是个感情淡薄的影卫,在遇见律雁以后,她用上了她所有的感情,正因为如此,大悲之下,一切都显得枉然。
她素来看得清自己对律雁的感情,就算被律雁识破,也要嘴硬说她爱就爱了,就像她出剑一样,一旦出剑便是覆水难收,但剑很容易就会回到剑鞘,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来的。
安五一直有个很恶劣的想法,律雁心里念着所琼诗,可在他生命尽时,是她陪在他身边。
尽管没什么用,安五却卑微地知足。
她甚至以为,所琼诗只是因为死了才在律雁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要真是因为如此,律雁又怎么会甘心赴死,一旦不甘上来,就会蒙蔽人的眼睛。
律雁手里还握着那幅画,他看过以后就一直拿在手里,不肯放下,仿佛所琼诗就站在他身边一样,他并不孤独。
安五以为是自己陪着律雁,但律雁的心早就跟所琼诗一起走了,看穿这一切的池青道并未再多说些什么,律雁的死对于她而言,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池青道早就知道律雁会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因此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全部的准备,心里也在不断地安慰自己——这是成全他的夙愿,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池青道还是措手不及。
再好的准备都要被伤痛的真实划破,池青道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就像知道律雁当日决绝求死一样,忍不住流泪。
人死后,身边的人的记忆总会回到开始的地方,池青道忽然想起来,她同律雁是如何认识的,那些过往一点一点从池青道心底冒出来,犹如万花筒一般,明暗交杂,像是怕池青道记不住一样。
律雁死了的消息传回安南王府,等安九扶着君闲来到律雁的房子前的时候,屋内早已没了律雁,连安五也不知所踪。
池青道站在院子里,将那些芍药一株一株铲掉,君闲见状走过去握住她拿锄头的手,池青道一阵恍惚,这才回过神来,唤道:“君闲。”
“我在这里。”
君闲看她眼眶通红,就知道她已经是哭过了,刀枪不入的安南王其实也很容易哭,更何况是这样挚友离世的惨痛时刻。
池青道是君闲一个人的神明,但归根究底,没有人比君闲更清楚,池青道还是个人,受伤了会流血,被伤害到会痛苦,她同样脆弱,需要人好好呵护对待。
君闲就握着她的手,也不说话,在这种时候,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当初君家全家被杀后,也有人安慰他,是顾一野府上为数不多同情他的丫头婢女。
但她们每说一句,都是在往君闲的伤口上撒盐,已经是碰都没法碰的伤心处了,君闲明白她们都是好心,可他已经经不住这样的安慰了。
还要多少人来告诉他,他是君府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至于这活下来的理由,也如世人揣测的那般肮脏,肮脏到君闲无所适从。
他不开口,池青道冷静下来,主动与他提起:“安五将人烧了,带上骨灰走了。”
院子里尚还有没有完全清除的灰烬,君闲一怔,“去哪里?”
“去找所琼诗。”
所琼诗没有埋在房子附近,而是在律雁屋子正对着的那座山上,那是他和所琼诗第一次遇见的地方,那里会有漫山遍野的芍药盛开,所琼诗随便摘下来一朵,就能哄住她的心上人。
自此哪个地方的芍药都不重要了,律雁只要所琼诗给他的那一朵,再多的芍药,也不是所琼诗的那一朵。
他要和所琼诗一起去看芍药花开。
“你……”君闲欲言又止,看着这满院的狼藉,开口道:“你怎么不跟着去?”
“我不想去。”
小孩子心性上来了,安五和池青道都是固执的人,一个依照律雁最后的话带着律雁去找了所琼诗,而一个执拗地替律雁铲掉这里的所有芍药,却不愿意去看一眼。
池青道明明是第一个揭露律雁死了的人,可现在安五已经醒了,反倒是她不敢信了。
君闲也只是轻轻叹一口气,接过池青道手中的锄头,用力一挥,就又挖出来一株芍药,他一边伸手去够芍药,一边道:“多可惜啊,不如种到山上去。”
只可惜他那肚子挡在前面,他怎么弯腰也弯不下去,那芍药就是不到他手上来,池青道伸手将那芍药拿起来放到他的手上。
君闲灿然一笑,这屋子里的芍药不同,这些芍药都汇聚着律雁对所琼诗的思念,要这么毁了多可惜啊,不如种到律雁和所琼诗的坟前去,思念穿越时空,在这一刻交汇,汇出律雁欣喜若狂的声音——
所琼诗,我来找你啦。
江南,清然。
忘衍到那一片李子林的时候,李子早已过了丰收的季节,只剩下有些寥落的李树,就跟寥落的忘衍一样。
母亲的尸骨就在其中,这是忘衍早就知晓的事情,她来就是给母亲,给安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