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的骨血也没把他当回事。
“你很相信李如海,我不过说了他几句,就气成这样?”
秦浮山的话被打断,因为少女忽然反身,踩着墙面借力而上,飞身砍下一刀!
画像撕裂,刀风汹涌而来,他笑着叹息:“我原以为,你舍不得上墙。”
铮然一声响,金属相激嗡鸣大作,泠琅被震得后退一步,踉跄停下。
她目光一瞬间停滞,死死凝结在秦浮山手中。
他手上多了一把匕首,柄部似金似玉,雕刻了连绵花纹,像云朵,又像水波。
他说:“看表情,你好像认得它。”
“可是,这不是你见过的那一把。”
“它们被制成的时候,便是两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只能在夜间使用,见光则化。”
“你母亲很会用匕首,她是我见过最会用这个武器的人,Jing准,巧妙,杀人于无声。那把匕首跟了她很久,后来不见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景仰的那个人,呵呵,天下第一刀,唯一的侠客,你以为,他真的有那么崇高无垢吗?他不过是个——”
“那又如何?”
泠琅静静地说:“你想说,他没有那么高尚?也做过错事,但那又如何?”
“他依旧是行了无数好事的侠客,而你只能躲在地下用活人练毒,他名满天下,你臭名昭著,他受万人敬仰,而你是个丧家之犬。”
她语调讥讽,眼中充满轻蔑:“你根本不配提他。”
秦浮山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十分奇异的笑。
“青云会向来只收自愿之人,”他轻声说着,“你口中那些无辜活人,要么各有夙愿,我替他满足后情愿被用,要么已有死志,自己找上门来,换得财宝给家人后代——”
“我十恶不赦,可没有一桩恶落到你身上,泠琅,他生平只行好事,但唯一的过错,却害了你啊。”
“你以为他是被谁杀的?你以为,天底下谁有这个能耐杀死刀者?”
如同古磬嗡鸣,泠琅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
她其实想过这个问题无数遍,天底下到底有谁,能悄无声息地杀死李如海,连挣扎斗殴的痕迹都不曾有,甚至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那场灿烂到极致的夕阳,散落一地的晶莹石榴籽,冰冷的身体,再也无法睁开的双目——
女孩仿佛又站在生命唯一的黄昏中,绝望地看着永远也走不出的院落。
“只有他自己。”
秦浮山说:“只有他自己,你千里迢迢,经受这么多,只想为他报仇,仇在哪儿呢?”
“他不过是个畏罪自杀的懦夫,甚至临死都不敢告诉你一句真相——”
“他杀了你的母亲,她原本可以躲过那一刀,却因为怀中抱着你,所以硬生生受了。他认错了人,挥错了刀,更错误地带走了你,这就是他做过最大的错事!”
“若秋那柄匕首,被他用于了结性命,却让你为了追查所谓真凶,辗转成今天这副模样,也算Yin差阳错。”
“在这世上,他至少愧对三个人——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泠琅强忍着,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她大口喘息,感受到心脏几乎被撕裂的痛楚,她竟然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这番话,一瞬间读懂了记忆中,那双沉默悲恸的眼睛。
那时年幼无知,她吵着要做他那样的大侠。
李如海说,做你自己就可以了,泠琅,你不必像我,不必满足任何人的期待。
你要想明白自己愿意成为什么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若被外界的水流裹挟,你只会辗转飘零,以至于沉底。但只要足够坚定,便可以追寻更广阔的海面。
当时的她听不懂这番话,如今却恍然明白,这一字一句,说的都是他自己。
他被刀者的名声裹挟,被世人的言语架在只能仰望的位置上。这世上需要一个英雄,于是他被选中,到了最后,真的以为自己此生不能做一件错事。
然后,他做了,刀者只错杀过一个人,他唯一深爱的人。
没有人找他追究,甚至李若秋死前都握着她的手,说无需自责,她让他带走孩子,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抚养她长大,让她远离这些纷争。
但他无法原谅自己,他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用那张像极了她母亲的脸冲他笑。他的病症日积月累,成了心上唯一的疮疤,不能解。
倘若他对得起天下人,却愧对自己生平最重视的人,那他到底是英雄,还是懦夫。
倘若他不够好,也不够坏,那他到底是谁。
每一声赞誉都是锥心的尖刺,每一个景仰的眼神都好似凌迟。李如海在这样漫长的痛苦中终于一点点垮塌。
这个过程缓慢而不易察觉,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及时明白:心病成了心魔,就是致命的那一天。
那一天没什么特别,甚至天气很好,夕阳烂漫,女孩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