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大或小,或新或旧,从墙面到石顶,都是李若秋的脸。
处处有人,却又空无一人,这里除了满屋子画像,什么都没有——
还是有别的,两条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一沓整整齐齐的册页。
泠琅不该贸然进去,毕竟寂生说过,会主善毒,万一他下了什么无敌绝命散,抽搐痉挛药在房里,她早就中招了。
但她还是走上前,来到那张桌子边上,拾起纸页。
字迹娟秀清丽,已经有了年岁,显得暗沉发灰。
“浮山亲启:今日小雨,杏花甚美,这里的气候比中原更润。想起从前,我们在雨中练刀,你被我划破袖子,却说‘刀意绵如雨’,如今又是连绵雨天,却不知下次相见在何时。”
“浮山亲启:今日端午,村民们把腊rou放入米粽中,有咸鲜之味,十分特别。我吃了两只,琅儿一直在闹腾,想是也闻到滋味,也迫不及待要品尝了罢。”
“浮山亲启:昨夜大雨,今晨花落满地,心情郁郁。上个月的信中为何绝口不提战事,难道有变故?你若隐瞒,反而更叫我不安——另外,你送的药材太多,这里房间小,已经装不下,莫要再送了。”
“浮山亲启:琅儿近来十分乖巧,似能听懂人语,我唤名字,竟会以动作相应——你做的小衣太丑,蝴蝶绣得像豆虫,琅儿若看见,也会发笑。”
“浮山亲启:下月生产,近日身体时常感觉劳累,外面野菊开得很好,也无心再赏。我期盼是个女孩儿,像谁都好,只要健康平安。”
泠琅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好像看见遥远的南方的村庄里,一个女子依窗而坐,笔尖蘸墨,向爱人落下饱含情意的字句。
信中有花朵和天气,有那个还未降生的孩子,有他们共同的欣喜和期盼。
如果这个女子还在,该多么爱她。
泠琅的手开始发抖,她无法控制地思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若秋在哪一年亡故,李如海为什么不愿意提起她,向来坦荡磊落的刀者,为什么在醉后会露出那样沉痛的表情,低语她的名字。
那柄奇妙的匕首,又为什么会成为置他于死地的凶器?
泠琅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正面带微笑地看她。
“泠琅,”他柔声说,“你来了。”
他高而瘦,生得白净清俊,竟意外的十分年轻——
除了那头雪一般的白发,和一双猩红的眼睛十分奇异。不然此人若站在西市上,也是俊俏倜傥西京客。
泠琅和这这对可怖的瞳孔对视,她说:“你是谁?”
“你问我的名字?”
泠琅没有说话。
男人温柔地说:“你是该知道父亲的名字,我姓秦,秦浮山。”
泠琅依然没有说话。
秦浮山就这么站在门口,面上笑意丝毫未变过:“这也是你本来的姓氏。”
泠琅终于开口了,只说了一个字:“不。”
她放下纸张,似乎无意这个话题:“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解药呢?”
秦浮山说:“这个不重要。”
泠琅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只觉得这个重要。”
“怎么,你很喜欢他,那个西京分舵主?”
“这不关你的事。”
“若你真心喜欢他,我不会将他如何。”
“你废话真多。”
“你和我想的一样,泠琅,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泠琅依旧面无表情,她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十分不对劲。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会直勾勾盯着,连眨都不会眨,面上笑容更是一成未变,他只是想表达,而不是交谈。
他像个极力装作正常,其实早就疯疯癫癫的病人。
“我要送你一份礼物,”他兴奋地笑着,“你知道来的路上,你杀掉的四个人是谁吗?”
不等回话,他轻柔地揭晓了答案:“是西南东三堂的堂主,泠琅,你果然没令我失望。”
“只不过——”秦浮山话锋一转,“你的武功很好,但我不喜欢,你身上不该有李如海的东西。”
“你母亲弃了刀,依旧能杀人,你也可以。我会教你制毒和暗器,学会这个,没有人是你的对手,就像我,你够残忍,也够果断。红石刀死得真惨,一刀毙命,哪个初出江湖的年轻人能有这种胆识和判断?”
“你生得像你母亲,性格却像我,实在是最恰当不过……”
“我不像你,”泠琅打断了他颠来倒去的话,“我为什么会像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
顿了顿,她说:“至于红石刀,该怎么杀他,是李如海教的,跟你更是一点关系没有。”
“是吗?村中那对老人,你十三岁那年把他们砍成rou碎,李如海会教你这么做吗?”
秦浮山没有半分被反驳的怒气,他低笑着说:“空明的眼睛是你挖的?那个和尚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