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走了,换成另一群人。
他们往她的血管里注射地.西泮。
眼皮变得很重很重。
他们用英语夸着“完美的实验对象”,语气里是压也压不下的狂喜,激动得仿佛注射LSD的人不是尹见素,而是他们。
脚步声离去后,屋子漆黑一片。
“你杀死了你的哥哥。”
“你杀死了你的哥哥。”
“你杀死了你的哥哥。”
……
机械的声音在耳边不断重复。
重复了上万次。
可尹见素睁不开眼睛,她只能听见那些吵人的声音。忽近忽远、忽大忽小,不断宣告她的罪行,等她下地狱。
她在半明半醒间数着自己流逝的生命。
再睁眼的时候是在一间全黑的屋子里。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尹见素睁大了眼睛,但什么也看不到。
……
失明并未持续太久。
人眼收集到的数据将由丘脑传至大脑视觉皮层,但反向的交通流量是顺向的六倍。*
这种生理机制意味着——
人类自以为真实的视觉体验,仅有小部分依赖于落入眼睛的光,剩下的大部分依赖于大脑中已有的记忆。
大脑渴望信息,渴望一切数据,就像细胞渴望水分。
缺少数据输入时,大脑会自动产生“现实”。
所以尹见素看到了。
海浪在眼前翻腾,阳光在水面肆意流淌,揉碎成一片片羽毛。
她听到了。
阵阵浪声传至耳膜,热烈、澎湃,挟裹着一整个夏季的活力与狂放。
她触碰到了。
冰冷的海水没过她的鞋底,没过她的小腿,没过她的胸腔,最后是……头颅。
被剥夺感觉的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
所以审讯犯人的时候,最好的手段就是将人绑进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什么也不需做。等他们注意涣散,等他们意志崩溃,等他们彻底发疯。
时间的流逝拉扯得很慢很慢。
尹见素忘了自己,忘了世界。
她用头撞上铁墙,“咚咚”的声音在逼仄的房间里回响。
鲜血不断从额头流出,从头浇到到尾。再化作触手,攀上她的后背,冰凉凉一片。
铁锈味弥漫在屋子里,浓郁得仿若初夏的蔷薇。
尹见素靠着墙坍塌颓坐。
房间里多了其他的声音。
三下短促的敲击声,力度完全一致,间隔分毫不差,停顿。
一下短,一下长,停顿。
三下短,一下长,停顿。
一下短,停顿。
……
... .- ...- . -....- -.*T -- --- ..- .-. -....- ... - .-. . -. --. - ....
尹见素抱着胳膊,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思考功能,把那段摩斯电码翻译成英文。
Save your strength.
——省省力气吧。
又过了很久,尹见素才找回自己的说话功能:“你是谁?”
开口时嗓音嘶哑得像用滚热的炭火烫过,一点也不像12岁的女孩。
——我是你。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出去?”
——那我的手也断了,你为什么不帮我接?
“……”
——三天后,他们会把你带到手术室,到时候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我还能活着?”
——能活到17岁。
“之后呢?”
——谁知道呢。
“我现在有点难受。”
血ye凝固在额前,像鼻涕虫,黏糊糊一片。眼睛被血刺得睁不开,睫毛糊成一团。铁锈味钻进鼻腔,肠子绞在一起,想吐,吐不出来。
——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安慰一下我。
能不能讲点有意思的故事。
能不能……
尹见素没再说话了,把自己蜷成一颗卷心菜。
——有段代码,记住它,再忘掉。
敲完后,那边再也没有任何新的动静。
不再聊会儿天么。
一个人呆在这种环境里……体验挺糟糕的。
好歹也是她自己,未免太狠心了点。
尹见素轻笑起来,胸腔微微振鸣,笼着一颗死气沉沉的心脏。
她又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直到新的声音出现。
——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怎么突然转性了。
尹见素没作回答,那边自顾自继续下去了。
——很久很久以前